2022年11月17日 星期四

洪笑錄

 

洪笑錄

1.死了的彌太郎,戒活著的良平

岩崎彌太郎曾經戒部下說,「三菱的同仁,因為時間而吵架也很好,但是不從事賭博與投機的事。」當時三菱的員工豐川良平把這句話當作座右銘,後來加入三菱的憲法,說「我今天負責銀行,管理一千五百萬圓,若是不依此言,從事投機的事業,不難得到數千萬金,可是偉大的彌太郎,在溟濛間警告我,在秋夜裡,如夢到他,成為一個員工,要記得,處處都是銀行管理者,員工是夢嗎,管理者是夢嗎,醒來,懷疑自己,偉大的彌太郎是朦朧,我的心眼受到遮住時,突然會感到戰慄。

 

2.雨敬不遜,討厭澁澤榮一

雨宮敬次郎豪敢磊落,對客人常不遜,有時橫躺,抽著煙,或挖鼻屎然後,用手指彈出,污染客人的衣服。一日澁澤榮一生氣說,你是沒有深思熟慮的人,說不出好話。」因此,用書信往返,最終不再見面。

 

3.大橋佐平,妻子投

大談西洋的博文館主大橋佐平是越後長岡的藩士,曾經支持幕府之說,而奔走東京,然而他的機智,知道不可犯大局的風氣,我不通官軍,長岡青年憤慨的想殺佐平,數人提劍,至佐平家偷襲,偶爾佐平與妻子在二樓,聽到叛變,狼狽不知如何。妻子笑著說,請靜靜的,忽然將貯金百兩,給小吏,用被子包起來,從窗投到道路,佐平才免死,活到今日。後來的人說,已也要腕力強的妻子來投。」成為酒席間小故事。

 

4.賀田金三郎發電報,郤令人驚奇

賀田金三郎有船隻漢陽丸,運送國庫金和貨物,航行在臺灣近海,去年九月中旬遇到暴風,船長及船員努力,但最終貨物都流失,加上船體受到破損,船員以身受免,當時金三郎在日本,臺灣店員,是平生交遊的知己,遇到不幸的電報傳來,到大阪私宅,在坂的一家十分狼狽,再傳電報給京城的金三郎,而金三郎不恐慌,立刻打電話給臺灣分店,「船員沒事吧」,回電「沒有事。」,他不再說話,後來再傳電報,以電報回,金三郎自若發電報說「安心,錢我準備好了。」聽到的都驚呀其膽大。

 

5.鈴木田正雄的企業

鈴木田正雄離開讀賣新聞,創立鈴田新聞,讀賣新聞的老闆對我刻薄,因此今要奪其花主,變得十分狼狽,之後他失敗了,慨然嘆說,「這是不能的,就是創業。」最後成為岩崎眼鏡的工人。

 

6.濱野茂發謷之事

濱野茂與松澤龜田等人,討論米的買賣,松澤以濱野缺乏節義,引起懷疑,濱野在此招來仲介商巒印的主人細田,沒有證人,說「我沒說謊。」忽然脫掉衣服,赤身裸體,在眾人面前轉3圈,又說「這樣沒問題了吧,沒有說謊。」然而,滿座之人,沒人能了解其義。

 

7.桝本喜兵衛以家號充作町名

桝本氣樂原本名為喜兵衛,以桝嘉為家號,赤腳撿樽,最後成為百萬圓的酒商,維新之際以二束三文買了富士見町一丁目的地,忽然成為數萬圓的資本家,還沒有販賣酒的資格,依酒舖法,非造家記銘的酒,是不許販賣酒,喜兵衛憤慨說「記號的酒已造,是花了預料外的錢」,最後將富士見町的所有地命名為舛喜町,因為區民反對沒能達成。

 

8.高島嘉加衛門的抵當物

高島嘉加衛門起初,整理財政大敗,偶然其父嘉兵衛病危,見面時,向父親請示遺言,嘉兵衛擁枕苦笑,「我今窮已,借錢很多,勉強支持。」嘉右衛門感到奇怪,問其借的地方,嘉兵衛笑著回答,「天道神」,最後說完就死。債主七名連署,控訴南部薄,嘉右衛門回想父親遺言,親自到債主家說明,「嘉右衛門在大敗之後,今沒有半毛錢,然亡父積善餘慶集於一身,早晚受到天道愛顧,嘉右衛門以一身抵當,替諸君輪役,債主等感受其誠實之後,暫緩向他取錢,嘉右衛門機敏,至南部藩取數十萬金,不到十年還清七名負債。

 

9.子安峻無錢,郤坐上等汽車

子安峻從日本銀行理事失敗,從事九州炭業,募集人夫,在名古屋的秋琴樓,偶爾從東京傳來電報,「ヨウアリスグキタレ」,子安峻倉皇買票,投上等汽車,至靜岡忘了放入錢包,狼狽而出,與認識的車站長談,最後借30圓才能無事離開。

 

10.岩崎彌太郎,率社員在北廓玩追羽子的遊戲

明治七年有位官著正式服,與諸名士閃亮的金織服,從元旦參拜。彌太郎性情剛腹,一見嘲笑說「人穿著錦繡向南方,我穿綿服,參北方。」命腕車十數臺,率三菱屈指豪傑,到山谷的重箱鰻,帶了一百斤蒲燒,進入北廓,借了金子的座敷,舉行盛大宴會,喝了酒,臉變紅,彌太郎起來說「撤羽子,提羽子板走出去,廓中有許多美人交相迎接,為助追羽子,川田小一郎獻策說「追羽子原為賭技,非無賞罰。」,乃命對失敗的人用筆畫臉,而喝醉的人都輸給美麗的女子,之後豪傑臉都變黑。

 

11.澁澤榮一驚呀印度的商業

澁澤榮一以商海英傑為鳴,以為萬國經濟為一指,東洋商業容易成鼻屎,明治二十八年藍業改良議起,榮一試著派遣股肱技師至印度,想要收購印度藍若干,以為「印度是東洋的劣國,出資二萬圓,他們會感受到買藍的驚奇。」以二萬五千圓赴印度,等技師到時,印度藍市場規模之大,裸體的土人還能以一萬餘買藍,東京的珍客,僅忍用二萬圓來買入,因此在當地,以電報照會第一銀行,辛苦購了八萬五千圓的藍回日本,榮一感嘆說「不應妄以污辱亡國的商業,我今是比商眼芥子還小。」

 

12.真中忠直罵水車

真中忠直在早稻田買別墅,據莊丘,有泉水瀑布沖下至石頭,沖擊之聲如鼓,居住當地人說話會聽不到,忠直以為崖樹紅黃之間,飛泉雖非無趣,怒聲若能矯正,有美亭更妙,乃想到一事,作一種大水車,水車以十字架四端放至方尋箱子,支持瀑布流水,水滿就開始回轉,作為策略,持續不斷的聲音,漸漸中斷,回轉覆水的聲音更大,如驟雨一般,忠直壓以為,泉水無法煩惱我,其酬非無,水車的杵,終日作為搗米飯之用,以遣心中的煩,之後數日忠直在墻外散步,看到兒童的遊戲,墻內的水車忽然回轉,咚一聲天地震地,無心的兒童同音相和,說「百姓」,忠直回去,

2022年11月14日 星期一

熊十力,《存齋隨筆》

 自序

存齋者,何。諸葛公曰:使庶幾之志,揭然有所存,惻然有所感,云云。余平生以自朂,名吾坐臥之室,曰存齋。「感者何,吾人與萬物痛癢相關之幾,動乎不容己者,是為感。存者何,吾人內部生活,含藏固有生生不已,健健不息之源,涵養之而加深遠,擴大而益充盛,是為存。惟存也,故能感萬物之痛養;不存,則其源涸,而泯然亡感矣。「泯然,滅絕之貌,亡、無也。」余以存齋,名吾室,不敢不有所存也。隨筆者,何。平居、觀物,返己。「人心非如木石之無知,日常接觸大自然,決能夢夢然度過,必於萬物萬事,時有所觀察。人皆如是,我亦如是。己者,自己。返者,返而向,求諸自己身心之間。體會吾人生生之源,與日常生活內容之為光明,為黑闇,為豐富,為分乏,此必不可不自明自辨,不可下墜,以同乎禽蟲之不自覺也。易之觀卦曰:觀我生,云云。大哉言乎,富哉言乎。」有時興懷,「興,猶起也,動也。懷者,胸懷,謂意中起想。」則信手寫出

,「信者,縱任之謂。任手之提筆揮去,而未常以意匠經營於其間也。「意匠者,如為弘廓深密之論文,則其用意於千條萬緒之分析,與貫穿於散殊,繁賾之中,以會其大通者,必刻意經營,猶如工匠運用其技術之巧。故云意匠,刻意者,言其用意極沉與嚴刻,大處不究,細處無不入也。」今信手揮筆,不同於有意持論,故非意匠經營之作。初無預立之題目,寫成後,亦可立題目。寫來,不論長言,與簡說,而都無體系,無組織,隨時隨機所寫,或不甚愛惜而毀去。或偶爾,覺得頗有意思,甚至對於學術思想之研究,不無可供參考處,於是彙集而名之曰:存齋隨筆。夏曆癸卯正月元日,公元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五日,熊十力識于上海寓舍。

右序是本書初起草時所寫,原擬為語錄體,今第一卷寫成,閱者皆謂當為專書,不應納入隨筆中。余仍列於隨筆中,為正篇;向後或多有短文,可彙集為雜篇;以次分卷,雜文及語錄,有可存者,不妨以外篇名之,亦納於隨筆中,不必為吀行本也。癸卯仲冬,漆園老人補記

釋迦氏倡導出世法,蓋未認識生命之本性,而以迷闇勢力,當作生命。釋迦沒後,其徒分派爭鳴,自小乘至大乘,雖各有所持。至於以一切眾生,要因煩惘而得有身,終不因身有煩惱。「見涅槃經卷四十第四頁,煩惱即惑之別名,凡人於事理有不了解時,便謂之惑。則此惑字,祇是空泛的名詞,今此云惑者,則特指一種黑暗的勢力,叫入作惑。不是空泛名詞也。煩、擾也。惱、亂也。惑是是擾亂性,故亦名煩惱。學者試細玩因煩惱而得有身,云云。則是以煩惱為眾生的生命,說得明明白白。」佛家大小眾說,「部,猶宗派也,用唐賢譯名。」一致承傳釋迦本旬,未有變易。十二緣生,始於迷闇勢力之論,由小傳大,大亦同遵。「大者,大乘。小者,小乘。」而涅槃為兩大共宗之經。「大乘,分空、有二宗,故云兩大。」其以身所從生,本於煩惱,則與十二緣生論之大旨,果何所異乎。總之,佛家視生

命為迷闇,為如幻如化,通玩一切經論,無不如此。今日學術發展,門類綦繁。哲學家有暇治佛籍者,或不必甚多。佛家生命論,實以雜阿含十二緣生論為根本,所謂大空法經是也。「大者,贊美之詞。空者,空、無。佛之立教,欲人對於宇宙人生,一切都作空觀。若不能觀空,而執之為實,將如蠶作繭自縛耳。此處法字,謂佛之教義。經者,佛說緣生義,弟子記錄成書,而尊之曰經。經,常也。以其為不可易之道也。」說古義,如以簡單之辭總括。讀者難獲通深之辭。「通者,通達。深者,深入。」且十二支,向無善疏。「疏者,注疏。」今且引雜阿含文,疏明於後。學者將由此,而可識佛法之大略。庶幾得失易辨矣。今當引釋十二緣生,「引者,引用雜阿今,佛說十二緣生之文也。釋者,余隨文而為注釋也。十二緣生者,雜阿含經言,云何為大空法經,所謂此有,故彼有。此起,故彼起,云云。「釋迦者以緣生義,說明萬物都無自體。無自體故,即是空。此經發明緣生義,是乃大空法經也。姜生問大空法經之文,或是後來龍樹學派所增竄。余曰:緣生義,創明於釋迦。龍樹祖述釋迦,則無疑。」

"無明,行。「緣,猶因也。此言無明為行,作發動因,令行得起故。「為字,讀若衛。」問,此言發動,是何義。答,行之得起,以無明為其發動之因,並非謂行無自性,是由無明創造出來也。譬如,稻禾生起,雖有種子為自性因,而無水土,畢道不生,應說水土,是稻禾生起之發動因也。自此以下,凡言緣者,皆是助因,不得為自性因。」緣行,識。「此處緣字,是助因。後凡言緣者,皆準知。此言行,為識作助因,今識得起故。為,讀若衛。」乃至純大苦聚集,云云。「凡引古書之文,適可而止。向下不更引,則以云云二字結束。他處未注者,均倣此。乃至者,中間尚多,不及一一列舉,即以乃至二字總括之,此佛書之辭例也。以上,見宋天竺僧譯雜阿含經卷十二,第二十頁。清季,常熟刻經處本。十二緣生,亦稱十二支。古猶分也。以名義言,則有無明與行,等等分別。以數計之,則有十二。」

十二支表。

初、無明支

二、行支"

"三、識支

四、名色支

五、六處支

六、觸支

七、受支

八、愛支

九、取支

十、有支

十一、生支

十二、老死支

據雜阿含經卷十二,說十二緣生。「即從無明,乃至老生。」緣生,亦名緣起。釋迦以為,宇宙萬有,都不是有獨立或固定的自體。人生亦決不可作實有觀,祗是一切現象互相緣而有。如此為彼作緣,而彼得有。「為,讀若衛,下同。」彼又為彼,彼此作緣,而彼彼俱得有,是名緣生。夫言緣生,"

"必分別諸緣,為幾支,否則緣生無從說。因此,分立十二支。初、無明支,二、行支。三、識支。四、名色支。五、六處支。六、觸支。七、受支。八、愛支。九、取支。十、有支。十一、生支。十二、老死支。雜阿含卷十二云,所謂緣無明、行。「中譯佛書,造句太渾簡,又不用介詞,頗令讀者難通。緣無明行者,言無明為緣,遂有行與之同起。所謂此有,故彼有是也。向下諸支,皆可類推。」緣行,識。「言行為緣,遂有識與之同起,與上句,同一作法。此下諸句,不再注。」緣織,名色。緣名色,六入處。「亦簡稱六處。」緣六入處,觸。緣觸,受。緣受,愛。緣愛,取。緣取,有。緣有,生。緣生,老死。如上十二支,成立緣生義。以此,說明人生所由生,宇宙所由始。反對大自在天,造成萬物之謬說。釋迦氏天才卓然,於斯可見。若其觀察人生壞的方面,至為深透,足資猛省也。

今將十二支,略釋於後。初釋無明,無明者,謂有一迷闇勢力,而給他一個名字,曰無明。余昔為諸生說無明義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聰明者多樂聞之,而未免自迷。諸生曰,宇宙人生,同出於一大迷闇勢力,誠哉然也。"

如人類從無始來,積世、積人、積智,凡為格物窮理之業,自矜知識宏富矣。然試稍一沉思,古今人無量知識,畢竟同歸無知已耳。夫知識精確,莫盛於科學。科學發見自然規律,乃得制御其繁,賾之變,而利於行。其明徵定保,孰得而否認乎。「明徵,言明明有證驗也。定保,借用詩經之詞。保者,保證。定者,決定。」然試進而深問,物質有無來源。則科學亦柢是假定物質為實有,無可向上更問。科學方法之所得使用,畢竟有界限故。莊子有言,知止乎其所不知,云云。科學知識,終不能踰越界限而破迷闇之堅城也。「終不能三字,一氣貫下。」若乃古今哲學名家,對於宇宙人生諸大問題,強探力索,以求解決。可謂大雄,愛知矣。卒至解悟不齊,持論不得不互異,是非蠡起,鬥爭莫息,將謂宇宙本無有真理可共證歟。何若直說宇宙純是一團迷闇勢力、人皆禀闇德而生,未得有正知歟。「印度數論有所謂闇德,與無明同,此借用之。」皆生之以無明為快談也如是,吾懼其將自陷於長夜,嘗痛戒之。人生如果是禀受迷闇勢力而生,則一切人當如土石之無知。而科學上層出不窮之精確知識,哲學家許多

神解、眇論,將從何得有乎?「解悟深遠,而不由推論得來,故曰神。眇,猶精微也。」且人生畢竟有忘我、利他的崇高道德,發自良知。「利他二字,借用佛典。他,謂他人或眾生。」何可輕以迷闇,毀人性乎。余在此中,不及申辯。「恐文字太繁。」惟考釋迦十二緣生義,其言人生本命,「本命,猶云本有的生命,此詞借用大戴禮。」實以迷闇勢力,所謂無明為導首。「導者,引導。首者,大始。眾生的生命,元是無量惑的勢力,聚成一團而已。一切惑,皆依無明而始。故無明於諸惑中為始、為大,而稱首也。無明能引生眾惑,及無量苦,故曰導。」無明有多數異名,「異名,猶云別名。」曰癡,曰惑,曰煩惱,曰愚,曰無知,曰黑闇。此但略舉之耳。涅槃經卷四十一,第四頁云,善男子、一切眾生,身及煩惱,俱無先後,一時而有。「一時,猶云同時。」雖一時有,要因煩惱而得有身,線不因身有煩惱也。如炷與明,雖一時有。「炷者,燈炷。古時用一種草,漬油燃之,而發光明,其所燃草,名炷。」明,要因炷。「炷,是光明發生之因,以此喻煩惱,是身軀所由生起的因。」線不因明而炷也。「光

明,是以炷為因,而始有,不是炷因明而有。以此比喻,身軀,是以煩惱為因,而始有,不是煩惱因身而有。」按煩惱一詞,即是迷闇勢力之別名。涅槃經說,要因煩惱,得有身,則是迷闇勢力,乃身所以得有之因。易言之,迷闇勢力,即是斡運乎身中之生命。「斡者,主領之謂。運者,運行。」雜阿含經卷十二,第八頁有言。無明不斷,愛緣不盡。「無明,即是迷闇勢力之別名,已見前。斷,讀若旦,猶云斷滅。愛,猶貪也,非仁愛之謂。迷闇勢力,是身所以得有之主因。貪愛,是身所以得有之助因。愛緣之緣,乃助因也。盡者,滅盡之謂。若迷闇勢力,不斷滅,則貪愛亦不得滅盡。」身壞,命終,還復受身,云云。「由貪愛勢力,得迷闇勢力為之主,貪生不已,故今生命終,還復受身也。」此類文句,在阿含中屢見。然則身之得有,是以迷闇勢力為因。小乘諸部皆繼承釋迦,無異論。此乃釋迦立教之本旬。大乘空有二宗,斷小乘而興。涅槃經,則大空有有共宗之要典也,「大乘所宗之經與論,其最重大,精要者,皆是集合眾家之記載而成。涅槃經是大空,大有,同歸之寶典。此經,大概完成於大有之手。而採擇大空諸師

"及大有諸師之眾說,融會貫穿,而稱為釋迦氏最後之遺教。大空者,大乘空宗之省稱。大有者,大乘有宗之省稱也。」涅槃經說煩惱,是身所以得有之因。其云煩惱者,專指迷闇勢力。確承雜阿含十二緣生中之初支、無明是也。已說無明,次釋行支。行者,造作之謂。「舊說行,在五蘊中屬行蘊,行字是造作義。」釋迦氏說行,有三:意中微動,是名意行。「感物而動,其始雖微,而身語二行之強盛,自此開端。」動而猛,出諸口,是名語行。「猛者,其勢盛而不容己也。」動而猛,顯諸行動,是名身行。

經云緣無明,行者。「經,謂阿含經。後皆倣此。」謂身語意,一切複雜譎怪的造作,皆由迷闇勢力為緣,方得生起。「緣,猶因也。此中生起一詞,猶云發現出來。行的本身,必得無明為發動因,乃能生起。以下各支,皆倣此。」一切行,皆由迷闇勢力引起。故知一切行,都無有正行。竊嘆人生百年,猶若剎那。設有壽過千歲,我說千歲亦復如剎那,何以故,千歲在無窮無盡之時間中,短促至極故。人生身行,種種無道。語行,種種"

無道。意行,種種無道。甚至禍及人類,毒流後世。試問造作諸巨惡者,返躬自問,何忍出此。則亦為迷闇勢力所驅之而動,彼亦不自知所以耳。」已說緣無明,行。次釋識支。識者,虛妄分別之謂。「虛妄分別一詞,見瑜伽師地論,及辨中邊論等,其義實根據阿含。」次引經云,緣行,識。「經,指雜阿含。後皆倣此。識者,心之別名。他處未注者,亦均倣此。」釋迦氏說識有六:一者眼識,二者耳識,三者鼻識,四者舌識,五者身識,六者意識。釋迦氏以為,六識緣外境,而起種種分別,皆不應正理。「此處緣字,有攀援,與思慮二義。心常接觸外境,而起思慮故。不應,猶云不合。」故後學演其義,而名之曰虛妄分別。經云緣行,識者,謂六識之生起,實以一切造作,為其助因故。「自此以下諸緣字,皆是助因,可覆看前文。」世人皆以為,由有識故,方起造作。釋迦氏則察見,由有迷闇勢力故,才引動一切造作的勢力發生。同時,又由造作勢力,引動識的勢力發生。「引者,牽引,猶云牽動。如豆芽之生,由為助因,牽動豆芽從種子生起耳。」識,雖以行支造作為助因,而得起

。但識,却是與行支造作,同時俱有,不先不後。「注意。」猶復應知無明與行,及識,三支,都是同時俱有,切不可將此三支,分成後先次第。即三支以後諸支,亦多數與三支同時俱有。若復有人,妄說太初,祗有無明,「即迷闇勢力。」能生萬法。「萬法,猶云萬物。」如此,則無明不異天神,而緣生之義,無可成立。或復妄說,繼無明而起者,祗有行。「即造作。」識之生,當在造作已起之後。如此,則正造作時,識猶未生起。唯是造作勢力,與迷闇勢力,互相依而無動,本無有分別的作用主導於其間。則一切造作,純是亂衝,亂動。而凡有生命之物,將如何生活下去,此乃一大問題也。「分別一詞,佛書中,或作名詞用,即以分別為識之別名也。或作動詞用,則分者,分析;別者,辨別,謂觀察萬物時,必詳細析別,以窮物理之萬殊也。此處言,分別的作用,猶云識的作用。故此分別,是名詞。」試就日常近事取徵,如人行市區衢路中,即是身體的造作,所謂身行是也。「身行,見上。」倘身行柢與無明「即迷闇勢力。」協合而動,是時,竟無有識為之主導。則身行,如遇汽車自前方奔來,必不能辨析汽車為何物,

將直向前亂衝去,遂遭汽車壓死。舉此一例,可概其餘。故知識與行及無明三支,是同時俱有,不可分先後。但以因果論,則無明能引生行,是行所從生之因。行,能引生識,是識所由生之因,學者依經文,而尋玩釋迦氏之意,不難了解也。已說緣行,識。次釋名色,云何為名、色。釋迦氏首以五蘊,說明宇宙、人生。蘊猶聚也。釋迦總括萬有,所謂色和心的現象,通稱五蘊。「五蘊,猶云五聚。色者,質礙義,相當於中文物字,謂物質現象也。後言色者,準知。」五蘊者,一、色蘊。從吾人的身軀,以及太空無數天體之偉大,與氣粒子或微塵,小至不可目覩者,一切物質現象,總名色蘊。「是為物質宇宙。」二、受蘊。受,即心作用之一,以其領納外境,而有快、不快之感,故名為受。「自受以下,都是心的作用,亦可簡稱心。」三、想蘊。想,亦心作用之一,以其感攝外物而取像。「如於青色,而取青像,謂此是青,非赤白等,是為取像。」分別物之自相、共相等等、施設名言。發展知識,故名為想。四、行蘊。行,亦心作用之一。以其感物而動,創發一切造作,故名為行。「心理學上所謂

意志方面的種種現象,皆屬行蘊。」五、識蘊。釋迦談心,純用分析法。如雜阿今經卷十二,說識,便分作六片。而在五蘊中,則將識和受、想、行等心所,都分開來。識,是心之別名。心所,是心上所有的作用。如眼識,便須部析為心,和心所;耳識等等可類推。心所,有多數。心,祗是一物,而能統攝多數的心所。釋迦氏既將心和心所剖分。故於受想行三蘊之外,別立識蘊。「識蘊,即通取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共六個識,而並列之,立為識蘊。」推原釋迦之意,所謂人者,柢依五蘊,而假名為人耳。所謂宇宙,亦柢是依五蘊,而假立斯名。「斯字,即宇宙之代詞。」五蘊義旬繁廣,此不及詳。十二支中,有名色支,今釋名色,則非先釋五蘊不可。所以者何,「設問。」釋迦以受、想、行、識四蘊,皆無質礙,乃統稱之曰名。以其不可目覩,惟可內察,而授以稱號,曰名也。「既可內察,即可施設名言。所以把他叫做名。名,是四蘊之總稱。」色有質礙,感官親證。「證,猶知也。眼可見,耳可聞,乃至身可觸,故曰親證。」是謂色。此在雜阿含,皆有明文。故名和色,即是五蘊。易言之,

"釋迦實以五蘊,收於十二支中,而立名名色支。

余初治佛典,覺得大小乘各宗派,一致敬守十二緣說,毋敢違背,毋敢捨失。余研此甚勤。「此字,指十二緣生。」而深苦注疏家都無正解,皆安於矇眛,而不求知,此甚可怪。余所苦者,無明、行、識三支,何為在名色支之前。名色,即是五蘊,經有明文。五蘊,本就生生活活的人而言,亦即指現實世界而言,詳覈無明、行二支,即在五蘊中行蘊。識支,即是五蘊中識蘊。胡為十二支中,竟將無明、行、識,特從五蘊,總稱名色支,緊接於無明、行、識三支之後。此中當有大問題在,窺基成論述記,於賴耶識後,詳疏十二支。而於此,全無說明,亦無疑問。豈印度僧徒向來守文,而莫求解乎。「守文,謂其祗守十二支之文句,而不解其義旬也。」余懷疑年久,最後始悟,釋迦蓋以無明、行、識三支,是乃宇宙之根源。「此中宇宙一詞,即包含人生在內,後倣此。」故列於十二支之首,而以名色即五蘊次之。詳此說,以三支聯繫,而為萬有之元。不"

肯承認有獨立的一物為元,頗有理趣。佛教之特異於迷信,有大自在天之教者,正在其有哲學的理論耳。五蘊不是憑空幻現,易言之,宇宙人生,非可無因而有。「佛家力破無因論,」故無明、行、識三支,是就宇宙根源而言也。余在上文已言,三支以無明為導首,而識復為無明之主導者。行支承無明,而直接引動識。是故,識與無明勢力,及由無明所引起之造作猛勢,三支皆相緣而俱有。則識為虛妄的物事不待言。「三支者,初、無明支。二、行支,即造作的勢力。三、識支,即虛妄分別的勢力。虛妄者,言識,雖能分別,而無真實性,亦非清淨性,非善性故,所以說為虛妄。」然識,雖虛妄,而得強緣,有勝力故,「強緣者,指無明及行。」所以能變現萬有,「大乘唯識論,說識為能變。」小乘已創說阿賴耶識,「後亦省稱賴耶。」至大乘有宗,更肯定之,而組成宏密的理論。其根據在十二支中之首三支,「無明支、行支、識支。「分明可徵,復何疑乎。賴耶,從識支,推演而立。賴耶能變,即由識支含有行支造作的因素。賴耶非無漏性,即由識支承無明支,迷闇勢力之主導故。「無漏者,清淨之謂。賴耶,無清淨性。」

客有問言:五蘊中行蘊,本是十二支中行支,行蘊中攝有癡心所,即是十二支中無明支。五蘊中識蘊,即是十二支中識支。據此,則有大不可通者。如首三支中之無明、行、識,皆攝在五蘊。何故識支之次,又有名色支,名色支固已五蘊全備。而五蘊中之無明、行、識,既先見於首三支,何為重見於名色支乎。「重,讀若蟲。」答曰:此是應有之問難,而佛氏之徒,從來無有解釋,都是茫然混過去。「混者,不分明之貌。」余謂十二支中,首三支是就宇宙之根源而言。易言之,即就物質現象,和精神現象之所從生起者而言。「此中者字,暗指首三支,非助詞也。精神現象,即指心,及其作用。物質現象,大者,如太空諸天體;細者,如氣粒子或一微塵,皆是也。至於生物的形體,乃至人的身軀,亦屬物質現象。」五蘊,總起來說,都不外於心物兩方面的現象。「五蘊,首以色法。色,即物質現象,已說在前。受想行識四蘊,皆精神現象。」有問,釋迦氏說緣識,名色者。「名色,即是五蘊,見前。」謂識為緣,五蘊方得生起也。據此,釋迦並未說無明、行、識,三支為緣故,五蘊方得生起。此與先生所

釋,恐不必全同乎。答曰:首三支,互相聯繫,混然為一。此旨深微,汝未悟耳。釋迦倡出世法,本是反人生的思想。其於宇宙或人生的根源,專從壞的一方面去看。三支,以無明為一大迷闇勢力。行,則承迷闇而起,為一切造作的勢力。而主導乎前二支者,則是虛妄分別,所謂識是也。「前二支,指無明及行。無明,固是主導行和識的;而識亦指導無乎無明。因為無明的迷闇勢力,在發動與進展中,畢竟有虛妄分別的識,主持於其間。但這個主持,是迷闇的、不是炤明的,以此自陷於罪惡。」三支渾淪為一,「渾淪者,不可分割之貌。」是為眾生各各本有的生命。「依佛家之義,一切眾生各各本有個別的生命,但互相依故,可說為宇宙大生命。」會得此旨,「會,猶悟。」便可明了經文纔舉識支,即已攝盡無明及行,二支在內。何可妄疑余之所釋,不必同於經旨乎。總之,十二支中,首三支是就宇宙根源而說。五蘊,是就現象而說。「五蘊中,首色蘊,即眾生的身軀與物理世界,皆物質現象也。自受蘊以至識蘊,皆精神現象也。」首三支中之無明,其義特殊,絕不同於五蘊中癡。首三支中之行,決不

同於五蘊中之行。首三支中之識,義特殊,決不同於五蘊中之識。譬如叔本華哲學中之意志,其義特殊,決不同於心理學上知情意三分中之意志也。已說緣識,名色。次釋六入處。六入,即六根之別名。根者,主義。如眼根,是以追求外色,為其主司也。耳根,是以追求外聲,為其主司也。鼻根等等,皆可類推。佛家將根與識,分別清楚,不許混淆。五根是最清淨微妙之物,而不即是心。意根則有指肉團,即心臟而言之。有謂是過去意,「謂已往的意識,對於後起的意識,而為其根。」今不及詳。根,是識所憑藉的工具,而不可謂根即是心,此須辨清。六根者,眼根、耳根、鼻根、舌根、身根、意根。六根直取六境。「直者,一直向外追逐之謂。」取字,有劣義,與非劣義。非劣義者,如對外境而取像,此無過失,故非劣義。其有劣義者,如根之取境,則因其與過去雜染習慣的勢力結合,而追求外物,即六境,純是茫然衝動去,便有劣義。今此中取字,正是劣義也。」六境,謂色「眼根所取者。」聲「耳根所取者。」香「鼻根所取者。」味「舌根所取者。」觸「身根所取者,謂凡外物來檙激於身根者,通

名為觸。」法,「意根所取者,一切法,約分二類。一曰實境,即上所舉色聲香味觸等外在的實物是也。二曰義境,凡無形的物事,如思維所及的一切道理,皆稱義境。意根是否能取義境,此不及論。」如從句法上講,似不可通。所以者何,名色即是五蘊,六根通是五蘊中色蘊所已有者。今於此中復言,由名色即五蘊為緣,而六入處即六根,乃得有,此說何可通乎。窺基似亦有此疑,故主張色蘊中除根。「見唯識述記。」余昔研六入處支,深費苦思,而不敢苟同於窺基無端變亂經文,此大不可通者,一也。根是色蘊中的主體,如將根除去,還成甚色蘊,此大不可通者,二也。「佛說五根,其第五曰身根,四肢、內臟,及至百體,總稱身根。五根備,而號為人,乃能觀天地,俯萬物。故曰:身根是色蘊中之主體。」余按經言,緣名色,六入處者,不是說名色為緣,六根才有。「不是二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名色支,即是五蘊。六根,本在五蘊中之色蘊內,如何說名色為緣,生六根乎。余故

斷定經文,不是作此說也,窺基未通經旨耳。」應知,名色支,以下各支,都是相緣而有。總歸到人生的沉淪,與度脫一大問題。「吃緊。」六入處支,不言六根,而變其文,曰六入。釋迦於此確有深意。窺基不悟,故欲於色蘊中除耳根。夫人之一身,為太空中無量數物質世界所圍繞、人皆樂用物質之豐富,以養欲,給求。六根是取物之工具,更引心以陷入乎物,而人益縱其無饜之欲,逞其無饜之求,以是沉溺於生死海,終不自拔。此釋迦氏所為對治集因、苦果,要在守護根門,恐其入於諸有,而無可出離也。「佛說三有,故云諸。諸者,不一之謂。三有者,三界之別名。一、欲有,生於此界之眾生,有飲食、男女等欲故。二、色有,謂有微妙色故,絕不同於欲界。三、無色有,謂此世界,微妙至極,無實質故。諸天生於此者,無欲而至樂。然樂極而終苦,畢竟壞滅。釋迦說四諦。其一、苦諦。諦者,實也。苦是實故,說苦諦。人生大苦,總說為四。一、生苦。「苦與生恒相俱,曰生苦。生即苦故。」二、老苦。三、病苦。四、死苦。其二、集諦。「諦義,同上。」人生本有一切迷惑,造種種惡行,皆名為集。集、

是感苦之因。苦,是集之果。事實如此,不可不畏故,說集諦。根門者,物自外來,而根自內,主動以應之。故根,有門義,守護根門,即心不放逸,不隨六根外逐也。可玩雜阿含。」六根亦名六入,自出世法言之,誠有戒懼乎。經說緣名色,六入處者,謂由名色為緣,而六入「即六根。」將陷入於諸有。自此以往,種種緣會。「會,猶合也。種種緣者,謂從觸支,以至生支,諸緣會合。」將淪溺而無已止也。xxxxx名為色支,五蘊完備。色蘊,即是無量諸天體或眾物,所謂物質世界。人,皆堅執物質世界,以為自體,為依托,為庫藏。「執,猶持也。持而有之,不忍捨失,曰堅執。生物的形體或身軀,是無量物質世界之一部分,故云執為自體。又復應知人皆以物質世界,為其依托之所,與財富之庫藏。」受想行識四蘊,皆心法。「此處法字,指實有的東西而言。如色,是實有的,曰色法。「色,謂物質。」心,是實有的,曰心法。然法之名,不限定為實有者之稱,茲不詳。」心之別稱,曰識,是為虛妄分別的勢力。「心和心所,通稱虛妄分別者,以心所,屬於心故。」人,皆自恃其分別勢力,而堅執之 十一

",以此,為色蘊中根身,與無量物質世界之主公。「以此之此字,指虛妄分別的勢力。色蘊,可略別為兩大類。一、無量數的物質世界。「大自太空諸天體,細至一微麈,通攝在色蘊。」二、生物的形體,乃至人的根身,是為色蘊中最特殊之品類。故從無量物質世界中,另提出來說。「根身,亦析別而稱之曰五根。另加意根,為六根。此不暇詳。」虛妄分別,是心或識之別名,是乃人的根身之主公,亦是根身周圍,無量物質世界之主公。」

如前已說,名色支即是五蘊。「注意。」五蘊中,色蘊所攝五根,是乃心法四蘊,即虛妄分別的勢力,所憑藉之,以為深入物質世界,追求奉養,滿足貪欲的鋒利工具,所謂六入處是也。「工具分為六種,一曰眼根。二曰耳根。三曰鼻根。四曰舌根。五曰身根。是為五根。「五根,皆是物質的,均在色蘊。」另加意根,則有二說。一、指肉團,即心臟而言,便屬色攝。二、謂過去意,乃色蘊所不攝。」六入處,本是六根。而經文於此,乃不曰六根處,特變文,而言六入處者,其深遠之義旬,獨在一入字。六根,本是虛妄分別的勢力,所利用之,以為深入無量物質世界之六種工具,其" 十一

入之也既深,即其陷溺於物欲也,深而又深,如蠶作繭自縛,不可拔出,永墜生死海。「佛說世界,是生死海。」入之過,大矣哉。今當繼六入處,而釋觸。觸者,謂六識相應觸。觸,是心所之一。「心所,是心上所也。」六識各各有一觸心所「如眼識,有一觸心所。耳識,亦有一觸心所。鼻識乃至意識,皆可類推。」xxxx經言,緣六入處,觸者。「經,謂雜阿含經。」由六入處即六根為緣,而六識各各的觸心所,乃與六入,即種工具,同時俱起而取境。「取,猶追求也。境,謂外物。」倘無六種工具為緣,觸心所亦不得孤起。故六種工具,纔起而追求外物時,即引發六種觸心所,同時起來。故曰:緣六入處,觸。「經文譯得太簡,讀者難通。吾於前各十中,都未詳註。今此,乃欲称詳之。佛氏慣用剖析法,將心剖成各片,又聯合攏來。學者識得此旨,方可通佛籍。」佛氏以為,心值外物來感,必須有六入,即六根為工具,以引發六心,及六心各各所有之識觸心所,同時一齊躍起,「六心,猶言六識。諸觸心所者,六心各各有觸所,故云 十一

。」以追求外物,了解外物,處理外物,顯發心和心所的種種勝能。觸心所,譬如一種導引員,有發動一切,聯合一切的大勢用。六根取六境時,觸心所便開動,而牽引六心,及六心各有之諸心所,互相應合,以逐物而不捨。由此,一切癡惑,熾然俱發,如蛛結網,自縛其中,害始於觸,此出世法之所必慎也。Xxxx已說觸,次釋緣觸、受。「謂由觸心所為緣,而有受心所,同時與觸俱起,曰緣觸,受。觸心所,省稱觸。其他心所,皆可省稱,如受心所,可省稱受。」受者,領納之謂,謂於外物,而有快不快等領納。快的領納,曰樂受。不快的領納,曰苦受。眾生迷亂,殉沒於物欲中。常以苦為樂,真樂之趣,凡夫未得有也。「物欲者,眾生顛倒,迷惑。見物,便生貪欲,故云物欲。」xxxx已說緣觸、受。次釋緣受,愛。「由受心所,為緣,而有愛心所,俱起。『俱起者,謂愛與受,同時相依而起也。他處言俱起者,準知。』」愛者,貪戀之謂。「佛書中用愛字者,多是貪愛之愛。儒書中用愛字,多是仁愛。唯姑息之愛,則非仁。」雜阿含說,云何為愛,謂三愛、欲愛、色愛、無色愛云云。「三愛者,三謂三有 十二

,亦稱三界。眾生於三界,而起貪愛,不肯厭離。」厭者,厭棄。離者,出離。」云何三界,一、欲界,有飲食、男女等等欲故、人類所棲的世界是也。二、色界,色猶物也,但此色不同於世人現見的物質,而稱微妙色。三、無色界,此等世界最神奇,亦無微妙色可覩也。佛氏說,色與無色兩稗世界中,皆有諸天在焉。諸天還是眾生,祗比欲界中人類為最高耳。諸天仍行淫欲,但不同人類之鄙穢,男女互不相比近,惟對立、相視一微笑,其事畢矣。」佛法主張人、天都要滅度。「「不再受人身或天身,曰滅。脫離生死海,曰度。」三界同歸於空,故三愛,是其所必斷盡。「斷者,斷滅。」有三愛,則三界將俱起。三愛斷,則三界皆消滅。佛世出世之唯心論,不亦奇歟,余不敢苟同於出世法。人道當以至仁、至誠,改造宇宙。順大生,廣生之自然。而無貪愛雜於其間。「大生,廣生,見易大傳。」易道廣大、高明,決不於世界起厭離想也。xxxx已說緣受、愛。次釋緣愛、取。「由愛心所為緣,便有取心所,與愛相依而起,曰緣愛、取。」取者,迷亂,執著之謂。「愛是貪變。取,則比愛又加深。」雜阿含說,云何為取。 十三

謂四取。一、欲取。「凡人於世間財貨、名譽、權力,乃至一切污雜事,而皆見為可欲。其未得之也,則貪得。既得,而猶不滿足,是名欲取。」二、見取。「見者,知見。凡人於其所有知識與見解,或較博或較少。或膚淺,或深遠。因此,更分邪正。知見寡少,而膚淺者,常陷於邪謬。知見廣博,而深遠者,常得大正。然邪謬者,恒自以為是,迷執不捨,是名見取。」三、戒禁取。「戒禁,複詞。禁,亦戒也。佛家以外道所持戒,多無補於修行。故說戒取,以呵斥之。」四、我語取。「我語取,據玄奘譯緣起經及雜阿含清季刻本,皆遺語字。凡人皆迷執有自我,「即小我。」遂於自我所發一切語言,「口語,或著作。」皆自執為優長,不求己短。而淺見,邪說之徒,其迷執尤甚。是名我語取。」xxx問,既說見取,似不必更說我語取。答,我語取,是從見取而有。但我語取,不惟自害,而害人更甚,故須別說。xxxxx見取與我語取,宜有簡別。如有正大深遠之見,發正大深遠之語,自信無妄,固執不搖,柢以理實如是取。此何可謂之見取,或我語取乎。若夫知見與語言,雖已遠離乎寡淺與邪謬,而隱 十三

挾自矜之私意,以為皆莫及我。則不謂之見取與我語取,不得也。服膺正理,不可雜以小我之私。纔有小我,便是取。Xxxx三愛,是尅就眾生對於世界之貪戀而言,佛說三界如火宅,人乃貪愛之,不求出離。如燕處燎堂,魚遊沸鼎,不亦此乎。「出世法之世界觀,若此。」xxxx四取,是就人生內部生活,一團雜染而言。欲取,是甚深而極雜的垢穢。自出世法視之,此為眾生流轉於生死海之集因。「集垢,即是惡因。將招至苦果,可玩四諦中集諦。」至可畏也。後三取,皆就知見而說。「知識與見解,總稱知見。」知識從實用發展,其在專門名家,以小辨之術,分觀宇宙。「分觀者,專門之學,將渾全的宇宙,析別為多數部分去研究。小辨術,見大戴禮。余說在原儒,即分析法也。」別其類,則專業不紛。精其術,則徵實無妄,此知識所由正確也。下此者,則眾庶日常接物更事,「更,猶歷練也。」習聞習見所獲之常識而已,似未足言知識。然常識為格物之學所依據,常識豐富者,亦足珍貴。譬如,椎輪雖粗,而為大輅所由始。從寬立論,何可視眾庶為無知乎。見解,余當別論,此姑不詳。 十四

"釋迦言:「緣愛取,何耶。」愛者謂於三有起愛,「三有,見前。」今不必信有色界、無色界。但融會佛氏大意,祗是對於世界而起貪愛耳。吾人生長於蕃然萬有之世界,自太空無量數諸天體,以及光熱等等之奇妙,動物進至人類之靈異,乃至一切豐富無盡的寶藏,如何不令人起愛。由愛為緣,遂引生欲取、見取、戒取、我語取。迷亂復迷亂,貪癡無已止,欲其不滯於有,何可得乎。「滯,猶淪陷也。人皆執定世界,一切皆為實有,而不能觀空,故云滯有。墨滯於紙,即不可拔。人滯於有,不得解脫。」

有問,戒取,胡為與知見相連而談乎。答、人之制戒,無不本於其知見,若知見不正,則其戒,適以助惡而已。譬如俗儒之守小康大義者,以事君不忠為戒,故二千餘年來儒生,祗有忠於昏亂之君而流血,決無同情於人民之痛苦而流血者。為君死者,徒以食君之祿,不得不為之死。故不忠之戒,出於私情,害於正義,實由於無正知、正見故耳。釋迦氏以外道知見不正,故其所持戒,無由入正法。「正法,謂出世法。」是以責之深也。xxxxx已說緣愛取。「三愛為緣,故有四取,曰緣愛取。」今釋緣取," 十四

有。雜阿含卷十二說,緣取,有者,云何為有。「設問也。」三有。「此下,皆答也。」欲有、色有、無色有云云。「三有,見前。」據此,於三界,而變文,言三有者,何。「何字,設問也。下文,皆答也。」推佛氏之意,世界者,萬物之總稱耳。萬物皆由眾緣會聚而生,本無有獨立性與固定性。故不可迷執世界為實有,今四取中,欲取居首,則已於世界,起種種欲,纒結甚深。後三取中,見取最要。諸有情類,「情者,情識。一切眾生,皆有情識,故圓顱方趾之類,亦號有情。」生聚於世界中,練習於無量數的事物,而有種種知識,種種見解。因此,一致肯定世界實實在在,不空不幻。是故,取之分類,雖云有四,而其義,則一取字,包括無不盡。取者,即對於世界,而無端發起迷亂、執著、或盲目追求。此際,則已世界,突然增加一層實有的意義上去。「注意。」故四取與三有,是同時為緣而相俱。「相俱者,如有此,便有彼。即彼此同時俱有也。」經云緣取,有者,其義如斯而已。凡人於世界生愛,而有取。由取,而更執為有。有之迷執既成,遂不可解,蛛結網而自囚,蠶造繭而自錮、人生何異於斯。xxxxx已說緣取, 十五

有。次釋緣有生,雜阿含卷十二說,若彼彼眾生,「彼彼,重言之者,以眾生種類萬殊故。」彼彼身種類生,云云。「如人屬胎生的種類,即於彼種種類中,得人身而生。鵝屬卵生的種類,即於彼種類中,得鵝身而生。」按雜阿含此處,解釋生字,郤是從眾生初在胎或卵等等,成就某一種類的身,剛才要出生的時候,而說。殊不知,有支所說,本是就活在世界上的成年人,對於世界,迷執為實有。「此即有支。」便引起另一種強盛的生存欲,遂有生支之說。「能引者,是有支。所引者,是生支。」故有與生二支,是就一身上同時俱有而說,非可以有支屬前身,生支屬後時續生之身也。「注意。」雜阿含於生支中,隱寓輪回之意。此與有支,及有支以前諸支,都無可貫通。十二支中,本有輪回義,郤不應在生支中說。玄奘譯有緣起經,及緣起聖道經,與分別緣起經,共三種。皆大乘師根據阿含而推演之作,其於生支,皆承雜阿含之誤。雜阿含,本釋迦所說,弟子集錄於釋迦沒後,不無失先師本旨,此無足怪。而後來大乘師亦謬誤相承。余謂眾生對於世界,而貪執為實有。故就此種意義上,立有支。由貪執世界為實有故, 十五

"遂益增長其生存欲。故就此種意義上,立生支。「人如果把世界看空了,其生存欲,自不能強。如果把世界看得實有而而豐富,則其生存欲自發達。佛氏於人生體察甚深,而偏要走反人生,毀宇宙的路子。此與孔子大易之道正相反。」

附識   余寫至此,有人來問云,雜阿含卷十二、說十二支中、生支處有曰,超越和合生、出生云云。讀者難通,奈何。答之曰,和合,即指父精、母血和合而成胎。所謂神識,「俗稱靈魂。」即投入胎。及胎兒發育,全身成就,便超越和合的時期,而要出生了。此是佛教的神話。

已說緣有,生。次釋緣生,老死。「此言由生為緣故,即有老死也。」雜阿含卷十二有言,緣生、老生。「以老及死,合為一支。」憂悲惱苦,如是、如是,純大苦聚集。

上來已釋十二支,今將十二支要點,提示於後。

一、開端無明、行、識、三支聯繫若一,而識支究為主體。佛氏蓋以此三" 十六

"支,為人生所由生,「是謂人生本性。」宇宙所由始,「是謂宇宙根源。」但三支,不是脫離吾人或萬物而獨在。「此中萬物,乃為宇宙之代詞。下舉萬物,亦同。」祗是從人或萬物的自身裏,推出去說。

二、余在前文曾說,開端三支,識為主體。此從佛家學說發展之史實而觀,灼然見來歷。大乘唯識論,如建立阿賴耶識,為萬有之元。實由十二支中之識支,開其端也,顯揚論說。阿賴耶識,是有情世間生起根本,「一切眾生,通稱有情世間。眾生皆有情識,故名有情。」能生諸根及轉識故。「諸根,謂眼根、耳根,及至身根等。轉識,謂眼識、耳識,及至意識。轉者,轉易。眼識以及意識,皆可由雜染轉為清淨,故名轉識。」亦是空,無量數諸天,細至一微塵,皆是器世間。若就五蘊而言,則器世間,屬於色蘊,此言阿賴耶識,不獨是有情世間生起之根本,而亦是器世間生起之根本也。」據此,則大眾有宗唯識之論,舊新二派,皆是十二支中第三,識支之分流。「玄奘介紹大乘有宗,定無著為一尊。其實,無著以外,別有" 十六

一派唯識論。為無著及世親所抑。無著世親兄弟是新派,舊派開山之人不可考。真諦介紹來華,又為奘門所掩,其譯籍亦殘失。余昔偶尋鱗爪,覺其持論,較無著之後學為賢。」無明、行、識,三支聯繫若一。昔人未注意及此。然細玩經文,明明是以緣生義,為其一貫的主張。不肯建立一物為萬有之元。此在古今哲學理論中,亦自有其特殊處。後來大乘、唯識兩派,都失此意。十二支中,首三支「無明、行、識。」聯繫若一,而識為主體。昔人亦未見及此,殊不知,三支之後。其第四支,即是名色支。「名色,說在前文。讀者宜將各個名詞,一一求其確解。否則不可通其大旨,非細心玩之不可。」經文明明說,緣識、名色。此言識,為因緣故,名色得生也。「譬如麥種,為因緣故,麥苗得生也。」名色即是五蘊。五蘊,總起來說,即上文引來之顯揚論,所謂有情世間,及器世間,皆就五蘊,而設假名耳。「後附識。」有情世間,實即五蘊。器世間,即五蘊中,色蘊所攝。「攝,猶包含也。」釋迦氏以名色支,緊接識支。而說識,為因緣故,才生起名色即五蘊。明明是以識支,為宇宙人生的根本,可見識支,在首三支 十七

中,特為主體。其以主體,其以無明與行二支,居識之首,與識相聯繫者,蓋有二義。一、以緣生義,須一貫,不能獨建識為一元,應說識亦待緣而生也。二、無明,以迷闇的勢力居首,引生行。「行,即造作的勢力。」這個行,用近時通行的術語,頗似盲目追求的意志。由行,承迷闇勢力,而起造作,遂引生識。「讀者須注意,無明、行、識三支是同時一齊俱有,不可分先後也。」這個識與無明、行,相聯若一體,當然是虛妄的東西,無有炤明性。由識為因緣,才生起宇宙、人生,當然是一團黑闇。其反人生,毀宇宙之弘願,持守甚堅。誓入地獄,為墜墮其間之眾生,說法救拔而不怖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其思想未免過偏而失正,索隱而反常。「索隱,見中庸。隱者,潛伏未顯之謂。大易之學,本隱之顯。從萬變、萬物、萬理,由潛之顯而察之,則其隱,為有可徵騐之隱。非中庸索隱之隱,若遠離現實世界,而求索有不生不滅的幽隱世界,是乃中庸所識之隱,無有理道。」然大雄無畏,實修有所持、人天向化,真誠之感也。大哉菩薩道,自有不可背者存也。「菩薩者,正覺之謂。大乘以不捨棄眾生為道,雖極惡不 十七

可教化,終不忍捨之而不教,是為菩薩道。」xxxx有問。釋迦說十二支,其識支祗有六識。「一眼識,二眼識,及至第六意識。」大乘建立第八識,即阿賴耶識,為宇宙、人生之根本。此乃大乘唯識論之創說,非本於釋迦也。答曰,不然,成立阿賴耶識之理論,雖至大乘始詳,而其義旨,創發於十二緣生論之識支,則無可否認也。自釋迦氏創教之始,本祗說六識,未有八識之名目。小乘各派,以及大乘空宗,都不言八識。其後,大乘有宗崛起,始於六識之外,別說第七末那識,及第八阿賴耶識。自是有八識之名,而大有,遂以唯識之論,肇開學統。「大乘有宗,簡稱大有。後倣此。」實則大有,雖加第七、第八種識,而主要在第八阿賴耶識,確是祖述十二緣生論,其證據略說有三。「祖,猶宗也,主也。奉為宗主而繼述之,曰祖述。」一曰,世親作唯識三十頌,成立賴耶,大感困難。「釋迦沒後,約九百年。小乘各派,及大空都不說有八個識。「大乘空宗,簡稱大空。」無著倡談賴耶,猶未組成嚴密之體系,其弟世親,始承兄志,造三 十八

十頌。」首舉釋迦遺教為證,「教,猶說也。」則以上座部,說有細心是第六意,恒現行故,云云。可以證明釋迦在世,早已發見賴耶識,親授於上座部,流傳未墜。世親與其後學,舉證,雖不一端,而此證最有力。所以者何,細心是第六意。「釋迦說六識,第一、曰眼識,及至第六、曰意。」本非大有所謂第八賴耶。「以數計,則賴耶為第八識也。」而世親以此,證明釋迦已發見賴耶者,何。大有之賴耶識,是不隨形骸俱滅。易言之,人死而賴耶不死也。上座部說細心恒現行,云云。按恒者,恒久義。現者,現在義。行者,遷流義。細心亘古是現在、無有不在時故。亘古是遷流不已,無有斷絕故。「不已,猶云不止。」據此而論,而加以推演,遂創開大有唯識論之新派。xxxx有問。十二支中識支,分別識為六種。吾有疑者,識如何剖作六片。第六意,又如何別有細心,且大有承釋迦之六識,更加末那、賴耶二種識,豈不怪哉。答曰,十二支中識支,祗依發用不同,而說為六,非謂識之自身可部作六片也。釋迦說六識,實際上祗肯定一個 十八

意識而已。「意識,下皆簡稱意。」從意之發現於眼根,而見色,則名眼識。從意之發現於耳根,而聞聲,則名耳識。乃至意中因感官感攝外物,而發起思維等,則名意識。十二十中,識支之本義如是,無可非難也。小乘各派,大概遵先師遺教,無甚乖違。窺基三十論述記中,偶有提及一意識師者,其為小乘諸師無疑。「小乘諸師皆承認佛說六識,不是剖作六個識,唯是一意識耳。無着後學遂呼此輩,曰一意識師。」大有唯識論之舊派,其主張蓋與一意識師接近。余常欲考論之,為一冊。悠忽未果,今衰矣,更無意於此也。「舊學談識,談種子,談三性,皆與無着、世親一派不同。圓測與玄奘不合處,實是新舊之爭。學人或知顯識等論,與成論不同,而不知圓測遺說,亦當尋玩也。瑜伽亦存舊義數條。」xxxxx無着、世親兄弟之學,在大有唯識論中,是為新派。此派用剖解術,將識析為八聚,不知有何意義。「新派所謂八識,並不是八個識,而是八聚。所以者何。若是八個識,則每一識,應該是獨立體。如眼識,是一獨立體。乃至第八賴耶識,皆然。但新派所說八識,却不是八個獨立體,而是八聚。如眼識, 十九

是由一個心王與多數心所合成一聚,名之曰眼識。耳識,亦由一個心王與多數心所合成一聚,名之曰耳識。乃至第八賴耶,莫不如此。「每一識,分為心王和心師。心所,所謂心上所有的作用。心王,亦簡稱心,是多數心所之主也,王則惟一,所乃多數,每一識,皆如是。」世親與其後學,又以剖解術,和拼合術並用。審其持持說,既以識,破作八聚。而於八聚,又各各再破。如於眼識,破作心王,及多數心所,變成各各獨立體。眼識如是,耳識至第八識皆然,可謂破碎至極。若輩亦知其說之難通,又再拼合攏來,說為一聚。如眼識一聚,從一方說,是破碎為各各獨立體;從另一方說,又是以心和多數心所拼合為一聚,稱之曰眼識是也。耳識及至第八識,莫不皆然。若輩二術並用,祗是弄戲法耳。無着造唯識之端,世親不善弘其緒。至於護法,本無窮大,極深之睿智,又純任空想,玩弄名詞,逞其紛繁、瑣碎,而不根於事實的分析。時復採及庸才異論,為作調和,止其爭競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所以譽播五天,「五天,五印度之稱。」功高一代,群盲共戴,不足怪也。自唐以來,中國學人祗知無着為大有 十九

學派之祖。「古時,印度人推崇無着瑜伽,與龍樹中觀,並為兩大。瑜伽採集眾說,頗有存而不論者,此意甚好。無着以前,談有之學已盛。當於瑜伽中搜考。」至於唯識之論,又祗知有世親、護法。不復探尋舊學、藉資參考,此余一向太息也。新派初興,根據十二緣生論,其後學習於瑣碎,便與釋迦本旨相去日達。Xxxx又復應知,第六意,如何別有細心。此一問題,上座部典冊中,有無說明,今無從考。「上座部者,是佛弟子中,學行最優、年齡較高、常親近佛。於群弟子班序,常取首。其傳授佛說,最可靠。後學自成一派,以上座名。」余按大有經論,每稱賴耶識甚深細。「稱,猶說也。」可見其細心之義,確有承受。非是牽強引證以自重也。余玩大有典籍,說及賴耶識,約有二義。一、近於潛意識。「即下意識。」二、近於神我,此二種意義,夾在一起,由此,以推原於細心,當不外此二義也。xxxx上來已說,大有唯識論、新派、祖述十二緣生論之明證,此中蔓延已甚。向下猶有二證,當簡略舉出,用避繁辭。第二證者,十二緣生、識支與無明迷闇,聯繫若一,可見識非善性。「此性字,為性質之性 二十

。」而大有唯識之論,無論新派、舊派,要皆以賴耶識為染污性,是其祖述十二緣生,證據確然。第三證者,十二緣生分順、逆兩途。順無明、行、識三支之流。即有宇宙、人生,成純大苦聚。逆其流者,謂由修行力故,克治迷闇等勢力。俾無明滅,則行滅。行滅,則識滅。識滅,則宇宙、人生俱滅,純大苦聚滅盡。大乘之賴耶識,亦以修行力故,克治迷闇等勢力,俾無明滅,則行滅;行滅,則識滅;識滅,則宇宙、人生俱滅,純大苦聚滅盡。大乘之賴耶識,亦以修行力降伏,終歸斷盡。「斷,猶滅也。」此亦大乘祖述十二緣生之鐵證。 二十

"。」而大有唯識之論,無論新派、舊派,要皆以賴耶識為染污性,是其祖述十二緣生,證據確然。第三證者,十二緣生分順、逆兩途。順無明、行、識三支之流。即有宇宙、人生,成純大苦聚。逆其流者,謂由修行力故,克治迷闇等勢力。俾無明滅,則行滅。行滅,則識滅。識滅,則宇宙、人生俱滅,純大苦聚滅盡。大乘之賴耶識,亦以修行力故,克治迷闇等勢力,俾無明滅,則行滅;行滅,則識滅;識滅,則宇宙、人生俱滅,純大苦聚滅盡。大乘之賴耶識,亦以修行力降伏,終歸斷盡。「斷,猶滅也。」此亦大乘祖述十二緣生之鐵證。

問,大乘空宗,亦祖述十二緣生論否。答,十二緣,順逆兩門,畢竟歸於逆之一門。空宗祖述十二緣生,明明白白。何待說乎,龍樹中論,闡緣生終歸寂滅,亦從十二緣,順逆兩門,而變化出來。此意,難為不知者道。余曾欲論之,念世人罕有探及佛家意境,置之可耳。「玄奘不介紹大有唯識之舊派,確是其短。」

三、名色支後,緊接以六入處。由六入,到有和生二支,正是寫出眾生的生活,所以淪溺於生死海而不自覺。「反對出世法者,當然不贊同此種說法。殊不知,吾儕批判出世法,是一事。而研究出世法,郤另是一事。研究" 二十一

出世法時,便當屏主觀,以體會他的義恉。他對於宇宙、人生,總有某一方面的深切體察,不能道他全無所見。吾人如不能屏主觀以了解他,而輕作批判,亦祗是膚泛話頭。不獨愧對他,自己又有何真解。鄭玄答何休之文出。休見而嘆曰,康成入吾室,操吾矛以伐我乎,云云。余甚服其這,夫批判古今學術,未可輕易也。不真入其室,而可妄操矛乎。」xxxxx名色即是五蘊,此際,眾生及物質世界「即器世間。」都已發展完備。眾生既有六根,「此中眾生,即指人而言。下同。」便將六根,作為六種工具,持之以向外追求。「外,謂物質世界。」由此,而六根變名六入。「故經云,緣名色,六入處。」xxxxx六入,是追逐外物的利器。其發動,則機勢猛利,便能引生觸心所。「佛說心上所有的作用,曰心所。觸,是心所之一,故名觸心所。」如眼根入外物時,即有眼識的觸心所,與眼根同時發動,且迅速激動眼識,直接應付當前之物。此眼根和眼識及外物,三者和合起來,正是觸心所的聯絡作用所致。「有問,佛氏所說,觸的作用,應從神經系的活動來說明。答,吾釋佛經,祗依據佛氏本義來說。佛氏所謂五根, 二十一

"與心理學所發明之神經系,頗有合,但未精細耳。佛氏在其談心的範圍內,有三事須認清。一、心,是主乎物,不是從物生來的。二、五根,是心之所憑籍以發現,而不即是心。三、心和心所,是要分別清楚。據此,則神經系的活動,與心所和心的活動,祗是叶合若一而已。郤不可說,祗講明了神經系的活動,便無有所謂心所和心的活動,此望注意。」又復應知,當眼根、眼識、外物三者和合時,人皆自以為,眼識是親取得了外物。實則眼識交接外物時,即變現外物的相狀,而認識之,並不是直接取得了外物的本相。眼識正接物時,即便變現物相,不是先接物,而後變現其相。這種變現物相,謂之領似其相。「領似者,言此相,是由眼識仗托外物而變現,不即是外物的本相。而與外物的本相,決定相似。所以,此相是客觀的。」而眼識之領似物相,則亦賴觸心所的聯絡作用,使眼識一聚中的心和多數心所,同時起變,而對外物有一種領似。「眼識如何說為一聚,見前文。此中祗是就眼識舉行,耳識、鼻識及至意識,均可類推。」

六根入物,便有六觸相俱,以領似外物。吾儕從認識上說,並無過" 二十一

失。但自出世法言之,則由六入而引起六觸。眾生將由是,而耽酣於物質生活中,惟口體形骸之奉養,嗜欲利便之發舒,權力、野心之狂逞,是究是圖,莫知其他。「究者,研究。圖者,圖謀。」故自觸以往,遂有受。「受,見前。」樂着物欲,「着者,染着。如蛆染着糞穢,而不自覺。」其樂顛倒,「無有真樂。」xxx由受引愛,「引者,引起。」於諸塵世界,起貪愛故。「諸塵世界,猶云物質世界。佛氏所謂欲界是也。」xxxx由愛引取,於塵世界,着欲、着見。「染着種種欲,是為欲取。染着種種知見,是為見取。後二取,皆從見取生,詳在前文。」遂為緣而生有。「取支之下,即是有支。言取為緣,遂今有與取俱生。」xxx有者,於塵世界,堅執為實有,味着一詞,見阿含經。以世界為美,而起味着,人情皆然。」由有,潤生。「生者,生活或生存之謂。自六支,以至有支,此起,故彼起。彼起,而彼彼俱起。故從有支,回返觀去,若取與愛乃至六支,皆能滋潤於生。譬若雨水,能潤稻禾。」眾生以此,深深愛護,繫戀其生。「人生若於世界作空觀,即無生趣。若於世界無欲取,無見取 二十二

"等,乃至無六入,以追求於物,則其生活之資源枯竭。如禾無水,云胡可生。故從有支,回返到六入,皆有生之類,所賴以滋潤其生活力。人之繫戀其生,有以也。潤生之義,大乘有宗,相承不失。」然生本無常,「無有恒常。」畢道不可繫。由生為緣,老死遂至。Xxxxx雜阿含經,於老死支,作結論云,緣生、老死,「言生為緣,便有老死。」憂悲惱苦,如是如是,純大苦聚集,云云。據佛法而論,自六入處,以至有支,皆是生支之所總承,而賴以滋潤其生。然眾生之所賴以潤生者,適以造成純大苦聚集。眾生無始以來,常在顛倒中,不能觀空,不求出離,佛氏所以大悲也。

又復應知,十二支中首三支,「無明、行、識。」是謂生命。人死已,「已,猶了也。」而細心,是第六意,恒現行。「細心,說見前。首三支,是聯繫為一。細心,屬識支,故舉細心,則無明與行,即與細心為一體,此須認清。而其識支中細心,如不以修行功力滅除,則終不可死也。」細心不可死,當再生,受人身或眾生身,還是流轉生死海,無有已止,故釋迦於老死支下,結云,純大苦聚集。若死後便無物,則一死,而無量數" 二十二

"大苦皆消失矣。尚何有純大苦聚集可說乎。「純者,謂完全是大苦聚集,無一毫可樂處也。」余常言,佛氏出世法之完整體系,實以輪回信念,為其骨髓。「此中法字,指佛氏倡導出世之理論而言。」十二支中,雖無輪廻之明文,而老死支,特結以純大苦聚集。正謂眾生不知出離之法,此沒彼生,「佛說,眾生命終之時,纔於此處沒,「沒,謂死也。」即時,於彼處又出生,是謂輪廻,可參考玄奘譯緣起聖道經。」漂流生死海中,無有止期,故是純大苦聚集耳。

釋迦氏倡十二緣生之論,本含有二門密意。「密意者,言其意旨深遠、細密也。」二門者,一、流轉門。二、還滅門。流轉門,觀生相。「相者,相狀。下同。」首從無明,乃至老死,凡十二支。順序而觀,由此生,故彼生,彼生而彼彼俱生的緣生相,是為流轉。還滅門,觀滅相。「此中相字,是假說。滅,即無所有故。」以修行功力,滅絕其生生之流。「生而又生,曰生生。」觀一切法,由此生,故彼生,彼生而彼彼俱生的緣生相,都無有獨立或固定的自體。由此,應說緣生即是空。「參考大般若經,及" 二十三

"龍樹菩薩中觀論。」空故可滅。「佛氏以萬物之待眾緣而生者,即無有獨立與固定的自體,故說為空。譬如麥苗,由麥種子及水土、日光、人功、農具、歲時、肥料等等眾緣會聚,才有麥苗生起。由此,可見麥苗是待眾緣而生的東西,無有獨立和固定的自體。應說,麥苗本來空,非實有。空,故可滅。世間共見無有常存而不滅之麥苗,試由麥苗取譬,而推之萬物,無不如是。」如上二門,總依緣生義而得成立。流轉門,已於前說訖。今次略說還滅。「茲就雜阿今卷十二,於各段文中,擇要略述。」

雜阿含卷十二說,世尊告諸比丘。「前略,」如人種樹,初小輭弱,愛護今安。「樹小則輭而不堅,弱而不墐摧折。人必愛護之,令其安全。」壅以糞土。隨時溉灌,以是因緣,然後彼樹,得增長大。如是,比丘結所繫法,「結,謂一切惑。譬如束絲作結,堅牢不可解也。故謂惑曰結。此中法字,為內心和外物之通稱。吾人內心之結,恒於其自心之所欲、所求,及至所知、所見,莫不繫而弗捨。若乃結之繫在外物者,如色聲香味觸等麈,亦皆結之所固繫而莫能放。「放,亦猶捨也。佛家以眼識所取,名色麈;"

耳職所取,名聲麈。乃至身識所接觸之一切物,通名觸麈。麈者,物質之別名。」至於太空無量數諸天體,「天體之多,非恒河沙數可比。」而人之思想,不以其廣遠而置之弗問。古哲荀子,猶欲制天而用之。其強於愛智如此,顧自佛氏觀之,將亦以為結之所繫耳。」味著,將養,則生恩愛,云云。「以上,皆見雜阿含。」余按人情常為結之勢力所驅使,遂對於結之所繫者,深生味著。一切將順,培養,不忍斷絕。若甚恩愛之,不肯捨棄。釋迦之說結也,觀察深微,至矣哉。然後應知,眾生不是由結力而生也。余謂釋迦所斥之為結者,大概本於眾生有其天賦的生生,健動之力,周行,不可已止,而未嘗無理則存焉。不可一概斥之為惑也。「惑者,結之別名。天賦者,眾生禀有生生,健動之力,不可推其所由來,假說天賦耳。非謂有天神賦與之也。」至於眾生之有惑,乃從其既生以後,「其字,指眾生。」便有生存欲,男女欲,乃至權力欲,一齊發展。「乃至者,中間伏有大多數的欲,不可勝舉,故言乃至。」易言之,即起一切惑。「凡欲之不合理者,皆是惑。若欲不違理,未可云惑。如男女之欲,有婚姻之禮以正之

,即非惑也。舉此一例,以概其餘。」吾人一念之惑既起,不會消滅,遂成一種勢力,潛伏於內部不自覺之淵。每乘機躍現於外,形成念慮,是云邪惡。形成為語言,是云誑語。形成為動作,是云妄作。當此際也,吾人禀有天賦生生,健動之力,其發皆有則,而不亂者,殆全不可見。蓋吾人既生以後,所起諸惑,障蔽天賦之力。遂乃覺得人生祗是一團大惑的勢力,勃然發現,無盡期耳。釋迦從結之一方面看眾生,非無故也。「結者,惑之別名。」然而不了人生真性,茲不及詳。釋迦祗見眾生有結,故於十二支中,特舉愛支、取支、有支,以至生支。蓋明示愛、取、有諸結水,足以滋潤於生也。後來大乘有宗,盛張留惑潤生之邪說,實承釋迦之誤,而自害耳。倘聞孔子乾道大生之勝義,則生之健,不容已止,何可留惑以害性乎。「性者,乾道大生之力,人禀受之以為性命也。參看余著乾坤衍第二分。大有諸師,「大有,見前。」以為眾生因其本有惑的勢力,足以滋潤其生,故繫戀甚至。惑愈盛,而愈覺生於惑,有餘味。猶如水,能潤禾苗。「禾曲,以譬生。水,則以譬惑的勢力也。」釋迦不悟眾生有

真性,祗見眾生有結,故悲憫眾生長劫長漂流於生死海,實為浩浩結水之所致。「長劫,猶云無盡的長時。結水,猶云惑水。」此其出世之教,所由陷於曲徑歟。洪惟孔子,年四十而不惑,即已蕩然去結矣。「結,謂惑也。」而必知周乎萬物,裁成輔相,「易大傳曰,裁成天地,輔相萬物云云,余釋在乾坤衍及原儒等書。」弘其大體,而無小體之迷執者。此乃出世法所莫識歟。「小體,謂小己的形骸。大體,謂眾生各各都是通天地萬物為一體,猶惜其罕能自悟耳。弘者,謂眾生皆當盡己力,以完成大體的發展也。」xxxxx十二支中,愛緣、取。「由愛為緣,遂有取,俱生。取者,四取。見前文。」取緣,有。「取為緣,而有乃俱生。有者,謂迷執世界為實有。」有緣,生。「人情唯迷執世界為實有,其生活遂得滋潤,而貪生之迷,益增盛。」生緣,老死,憂悲惱苦,如是、如是,純大苦聚集。「有生,即有老與死,故純大苦聚集,皆以生為緣,而俱有。以上,言眾生為結所繫,而起恩愛。遂由種種緣,而終歸於純大苦聚集。「純者,言全是苦,無有樂也。」譬若植樹者,以勤培植,令其長大。眾生聚集純大

"苦,亦猶是取。

若於結所繫法,隨順無常觀。「結所繫法者,謂結所繫的一切物。無常觀者,謂一切物,本來無有恒常。故應隨順之,作無常觀。」住生滅觀。「住,猶止也。生滅者,言一切結,與結所繫諸物,都是纔生即滅,無有暫時得停留者,此與上文,無常觀,理趣相同。住者,言吾人日常用心,當常住止於此種觀。「此種觀者,指生滅觀。」庶幾一切無繫,無貪愛。」無欲觀,「於一切,無所欲。」滅觀。「凡物,都是剎那剎那,纔生即滅。宇宙萬有,畢竟無一物可容暫時存在者,應如是觀。」捨觀,「對於一切,都作捨去觀。脫然無物,蕩然無繫。」不生顧念,心不縛著,則愛滅。愛滅,則取滅。取滅,則有滅。有滅,則生滅。生滅,則老病死憂悲惱苦滅。如是,如是,純大苦聚滅。猶如種樹,初小輭弱,「樹之初小輭弱,所以比譬一切結和愛等,初起之勢尚微。若不扶助之,則易制也。」不愛護,不令安穩,不雍糞土,不隨時溉灌,則樹不得增長。若復斷根,截枝,段段斬絕,分分解析。「中略。」乃至焚燒,令其磨滅。「以上種種"

觀,大旨先從滅盡一切結入手。「結,即惑之別名。」結滅,則愛滅。愛滅,則取滅,云云一段。宜將十二支中,愛支至老死支,反覆細究一番,不可粗忽過去。流轉門中,說明其所由生。還滅門中,便直示滅的下手處。」如是我聞,一時,佛住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。「「佛之弟子,記錄佛語。故首言如是我聞,如是二字,即總冒此下所記佛說之全文也。」爾時,世尊告諸比丘。「前略。」我復作是思惟。「惟,與維通。」何法無故,行無。何法滅故,行滅。「設問也,此中兩法字,猶中文物字。實指十二支中,初支之無明而言。行,謂十二支中,第二支之行,即一切造作的勢力而言。問曰:何物沒有了,行便同他一樣,也沒有呢。何物滅了,行,便同他一樣,也滅了呢。」無明無故,行無。「自此以下,皆答也。行,不是有獨立性的東西,必待無明為緣,行乃同起。故無明若無,行亦當然無有。譬如形為緣故,影便俱起。形無,影自無。」無明滅故,行滅。「準上,可知。」人生一切造作,「造作即是行,已見前文。」皆由迷闇大力驅之於冥冥中而已。人間世,大公之道難行,禍亂無已。有人類相食之憂,誰能言其

故乎,諸為戎首者,亦皆受迷闇大力之役使而已。故必無明滅,而行乃俱滅,此必然之理也。Xxx行滅故,識滅。「行為緣故,才有識與之同起。行滅,則識便和行一樣,同歸於滅。夫行者,造作義。無造、無作,何有識生,故行滅,則識滅。」xxxx識滅故,名色滅。「名色即五蘊,由識為因緣故,唯識變起。識滅,即一切俱滅。」xxxx名色滅故,六入處滅。「五蘊不滅,即是眾生,與物質世界,一齊俱有。眾生必用其六根,以向外追求。五蘊滅,則眾生與世界,同歸空無,何有六入可言乎。Xxxx六入處滅故,觸滅。「自此以下,不須注。眾生已不生,世界與眾生俱盡,則眾生一向淪溺於生死海的染污生活。若六入、若觸、若受、若愛、、若取、若有、若生、若老死、純大苦聚,皆一切滅盡,此出世法之最高靳向也。」xxxx 觸滅,故受滅。xxxx受滅故,愛滅。xxx愛滅故,取滅。xxxx取滅故,有滅。xxx有滅故,生滅。xxxx生滅故,老病死,憂悲惱苦滅。如是,如是,純大苦聚滅。「以上,皆引雜阿含經文。」

綜上所述,佛說十二緣生,一一滅盡,清涼、息沒。「此語,見雜阿含卷十二。息沒,息,即熄滅。沒,即滅沒,謂一切惑皆滅。眾生和世界皆滅。」究竟苦邊,「此語,亦見雜阿含卷十二。謂一往滅盡,達到苦之最後邊際,一切滅除盡淨,絕無所遺。」此佛法旨歸也。「此中法字,謂佛之教義或學說。旨者,主旨。歸者,歸宿。」然修滅之下手工夫,「滅如何可能,根本在修行而已,故云修滅。」惟在集中力量,斷滅無明。「集中云云,即用力專一,不紛散之謂。」雜阿含卷十二說。諸比丘,彼愚癡無聞凡夫,無明所覆,「言凡夫為無明所覆蔽。」愛緣所繫,「繫者,繫縛。」得此識身。「眾生之身,有識,以主之故,曰識身。識者,指上座部之第六意,所謂細心,大有所云賴耶識。眾生得此識身,良由無明與愛為緣。」彼無明不斷,「不斷滅也。」愛緣不盡,身壞命終,還復受身。還受身故,不得解脫生老病死,憂悲惱苦。「讀者注意,佛家思想,確不是世俗的輪廻觀念。俗人貪求來生得好處,佛氏正要不生耳。我常說,佛氏要斷滅宇宙大生之流。」所以者何,此愚癡凡夫,本不修梵行,向正

"盡苦,究竟苦邊故。「梵行,謂清淨之行。有種種行,茲不暇詳。向正者,謂斷無明及斷愛,方是正理。向正理而修一切淨行,方可滅盡一切苦。而凡夫則不肯修淨行,不知向正,不求盡苦。」是故身壞命終,還復受身,還受身故,不得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。若黠慧者,無明所覆,愛緣所繫,得此識身。「黠慧一詞,有勝劣二義。勝義者,智人之有深慧者也。劣義者,凡夫之狡變者也。此中黠慧,是劣義。」彼無明斷,愛緣盡。「彼,謂智人之有深慧者也,有深慧的人,知有身是苦,故能不為無明所覆,而斷滅無明。不為愛緣所繫,而滅盡愛緣。」無明斷,愛緣盡故,身壞命終,更不復受。「不復受人身,或眾生身。不來生於世間也。」不更受故,得解脫生老病死憂悲惱苦。所以者何,彼先修梵行,正向,盡苦,究竟苦邊故。「以上,皆引經文。輪廻信念,自釋迦至小乘、大乘各宗,始終持守不渝。明儒有說,輪回祗是佛家順俗之談,非其本旨所在,此乃不曾研究佛典,而妄說耳。」

依據十二緣生說,無明、行、識三支聯繫為一體。遂有名色支俱起,無"

量宇宙開發,無量眾生出現。「可覆閱前文。」據此,則人性元是一團迷闇,云何能生明,滅無明。余深玩十二支流轉相。「相字,讀為相狀之相。」終歸純大苦聚積。四諦與十二緣生,相為表裏。而首以苦諦,蓋欲眾生觀苦,起修耳。「發起修行,曰起修。四諦義,此不及詳。」雜阿含卷十二說。比丘白佛,「比丘,是佛之弟子。白佛者,向佛而自陳其所見也。」多聞聖弟子,「佛門弟子之多聞而睿智者,稱以多聞聖弟子。」不樂無明,而生明。「由觀苦,而不樂無明。故起修行以生明。釋迦旨以厭苦、求樂,開導眾生。厭苦,則不樂無明。求樂,即斷無明,而生明。通玩大乘小乘一切經典,始終是此意一貫,學者宜知。」無明滅,則行滅。行滅,則識滅。如是,乃至生,。「即生支。」老、病、死,「即老死支。」憂悲惱苦滅。如是,如是,純大苦聚滅。「此中乃至二字,注意。」識支而下,從名色支,至有支,不及一一詳舉,皆及至二字,所包含也。」佛言,善哉、善哉。我亦如是說,汝亦知此。於彼彼法起,彼彼法生。「此就十二緣生,流轉相而說。「相者,相狀。」法字,即指十二支,上彼彼,就為緣

"之法言。下彼彼,就隨緣而生之法言。如無明起而為緣,即有行,隨之同時俱生。舉此一例,他可類推。故通十二支,而總言之曰:彼彼法起,彼彼法生。上下彼彼,各有所指,非重複語。」彼彼法滅,彼彼法滅。「此就十二緣生,還滅相而說。相字、法字,其解均同上文。上下彼彼云云,不可作重複語來看。上彼彼,就為緣之法言。如無明,是對於行,而為緣。今無明滅,則行亦俱滅是也。」彼彼法滅,止清涼,息沒。「止,猶住也。安住於清涼、息沒之境,無惱亂故,惟菩薩修行到此耳。眾生則皆生活於惱亂的世界中,如住火宅。」多聞聖弟子,無明離欲而生明云云。「欲者,貪欲。無明離貪欲,便捨去其迷闇性,而生明矣。佛氏之旨如此。」余謂,據佛說而論,人性本來是無明,如何得捨闇而生明,此處終有疑問在。

雜阿含云,諸比兵,「比丘,皆佛之弟子。佛呼而告之也。」若無明離欲而生明,彼誰老死,老死屬誰者,老死則斷。「此中文句,如欲解釋,必先明了佛法重在破人我執,何謂人我執。凡人皆自以為,我是一個實在的人,我是實在而獨立的我。因此,乃於自我和世界發起極熾熱的貪愛"

"。而即以此,流轉生死海,不可救拔。故佛氏造五蘊論,專破人我執。今此不可牽涉太遠,且回到本文。佛言:若無明離欲,而生明。彼,誰老死,老死屬誰者。蓋出世法之唯心論,本以眾生有貪愛,是為造起萬有之因。眾生有我執,是為死後再生之因。若無明離欲,而生明。即貪愛滅盡,我執滅盡,則再生之因已斷絕。將說誰老死,說老死屬誰乎。」則知斷其根本,「斷滅無明,與貪愛等,即是斷滅人生和世界之根本也。」如截多羅樹頭,於未來世,成不生法。「此中法字,與俗云東西相近。中國俗語的東西一詞,蓋從物字變來,多羅樹截了頭,便成不生的東西,故取為譬。」

諸比丘,若無明離欲,而生明,彼誰生,生屬誰。「佛氏呼其弟子而朂之曰,若比丘能修到無明離欲,生明。或復妄計,我自生明,此念一萌,又成迷闇。當知明之生,本無生者。「此中者字,隱指我。」凡人皆誤執五蘊為我,實則於一一蘊中,求我,皆不可得。離五蘊而求我,我在何處。「五蘊,見前。」我既本無,云何妄計,我自生明。故曰,彼誰生。「彼,謂明,言明之生,非有我生之也。」生屬誰者,言不可生明,屬之於我。實"

無有我故。」乃至誰行,「行者,造作之謂。無明為緣,便有行生起,此十二支中之第二支也。人皆有一切造作,遂妄計,有我為作動者,而實無我,故曰誰行。」行,屬誰者。「此言既無有我,則行無所屬也。譬如密雲飛揚,其揚無主,其消無踪,可問其屬誰乎。」行則斷,則知斷其根本。「斷,讀若旦。斷,猶滅也。人皆迷執有我,為造作之主。今已明無我,將說誰行乎。故云行則斷滅。行者,造作之謂。若人能破除我之迷,即無有造作者。是則行之根本,已斷滅也。」如截多羅樹頭,於未來世,成不生法。「無明與行,皆斷,可類推。」若比丘無明離欲,而生明。彼無明滅,則行滅,乃至純大苦聚滅,是名大空法經云云。「以上,見雜阿含經卷十二。大空法經一詞,在雜阿含卷十二中,不止見一、二次。蓋即以說緣起義故,而稱為大空法經也。緣生,亦稱緣起。起,猶生也。」據此,釋迦立十二支,妙宣緣起義,雖復生滅雙彰。「緣生義,包含二門,一、流轉門,觀生。二、還滅門,觀滅,曾說在前。彰猶闡明也。」而主旨在趣滅。「趣者,趣歸。」易言之,要歸萬法皆空。「萬法,猶

"云萬物。」龍樹中論,宗主阿含十二緣生之教,確爾無疑。「阿含,謂雜阿含經。教,猶說也。」

阿含經有云:「處於中道而說法。所謂此有故,彼有。此趌故,彼起。「是謂緣生義。」緣無明,行。「無明為緣,而有行,與之俱起。」乃至純大苦聚集。「乃至者,行以下各支,雖不及列舉,而悉包含之也。他處言乃至者,均倣此。以上,是從流轉說。」無明滅,則行滅,乃至純大苦聚滅。「以上,從還滅說,見雜阿含卷十二。」釋迦氏言:云何為大空法經,所謂此有故,彼有,此起故,彼起云云。「雜阿含卷十二,稱佛住拘搜調牛聚落,告諸比丘。」據此,可見龍樹中論,因緣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云云。」分明祖述釋迦,豈無本而獨創乎。萬法皆相依,相緣而起,「萬法,猶云萬物。」都無固定性,都無獨立的實自體。故釋迦以緣生法,為大空法。其義旨沖微,「沖者,深遠。微者,微妙。」誠有可玩者。人情迷執小已,自視為獨立體。正須聞大空法,以解其蔽耳。然有可疑者,佛氏以緣生,是大空法,故眾生之生,本如幻化。而眾生不自覺,則長劫流轉,線無拔苦之期。一旦"

自悟,修清淨行,則無明滅,而行滅,乃至諸緣滅盡。歸於無生,浩然大空。一切苦固盡,「盡者,滅盡。下同。」而人生實已俱盡,無量器世間亦俱盡。「器世間,見前注。」將奈何,釋迦誠亦慮及此,故說有二法,謂有為、無為。「二法者,謂有為法及無為法。有為者,若生、若住、若異、若滅。「凡物新起,曰生。既生,得相續流,曰住。「住者,凡物自其始生,至於未滅以前,確不是固定的東西,保持下去。而是每一瞬間,前物方滅,後物即緊接前物而新生。因其後物之生,緊緊接續前物方滅之際,中間並無空隙。所以,前後宛然為一物,譬如我,每一瞬間,故我才滅,新我即生。故滅、新生之間,未有空隙。而吾不自知新我非故我。他人亦祗見吾之新我,猶是故我也。其實,萬物都是每一瞬間,前滅、後生,並非前物可以停住,惟萬物皆於每一瞬間,前滅、後生,而後之於前,總是相似,相續而流,故見萬物儼然停住。」雖在住期,而有變易故,曰異。「如金石雖堅固,而非無變異。生物有穉、壯、老、衰,其異相最顯。」毀盡,曰滅。「如木焚而成灰燼,卒至灰燼亦滅盡,無所有。」無為者,不

"生,不住、不異、不滅。是名諸行苦,寂滅涅槃云云。「諸行,謂心、物諸現象。苦,謂諸行純是苦也。諸行苦,謂有為法。寂滅、涅槃,謂無為法。此明二法之別也。寂寂清涼,諸行苦滅盡,故云寂滅,此涅槃之德相也。「相字,讀為相狀之相。」以上,見雜阿含卷十二,佛住王舍城迦蘭陀竹園時說。」

釋迦十二緣生義,余既引釋如上。「引和釋,見前注。」首三支「無明、行、識」聯繫為一,以表明生命是一團黑闇勢力,反對大自在天及神我等說。「外道之天神,是獨一的,是恒常的。此佛氏之細心,即第六意,亦可謂變相的神我。然由無明為緣,而行起。行為緣,而識起,此三支同時俱有,祗是一團勢力而已。畢竟與外道之神我說,有不相近處。總之,無明為迷闇力。行為造作力,識為了別力。「了者,覺了。別者,辨別。」三支會成一團勢力。而了別實為主體。迷闇與造作,並有威勢。若無了別,將如無舵之舟,雖有破浪之勇,而莫能辨向,可奈何。「"

"此中以舵為識之譬喻。」故推動乎識者,無明與行也。承其推動,而隨機作主者,識也。「承其之其字,指無明與行。」無明、行、識,混然為一,眾生禀之,以有生命。萬物禀之,以成為物。「禀者,禀受。譬如眾漚,禀受大海水,以成為漚也。」釋迦說十二支,而以識支為緣,遂生名色五蘊。「名色五蘊,作複詞。」明示識支、含初及二,而為眾生與萬物所由始也。「含初及二者,初無明支,二行支也。」玄奘譯緣起經三種,蓋皆大眾師根據阿含而作。然於十二支中,首三支都不曾體會釋迦沖旨。」

又復應知無明、行、識三支,是將人生之本命,推出去說。不同於外道妄計有天神,超脫乎人生與世界而獨在,此其理智不蔽於凡情,未可以與其他之宗教並論也。

釋迦氏之學說,本為出世的唯心論。惟有肯定眾生皆有細心,死後仍受身、沉淪三有。「三有,謂三界。見前。」遂發展為宗教。其實,釋迦持論,本富於哲學思想,與古代各派宗教之一神、多神等論,大不相同。細心雖"

"近於神我。而畢道歸於無明滅,則行滅。行滅,則識滅,乃至純大苦聚滅,神我非其所保也。「世之信佛教者,愚而自私,乃貪求來生果報。此與佛法正相反,佛亦何能度此輩乎。」

萬物發展,至於佛氏所謂有情世間出現,「有情,謂有知覺的眾生,乃至最高級之人類。」動物且勿論,而人間世之強者食弱,智者噬愚。「此中所謂智,乃就有知識技能,而習於詐譎卑污,以自私自利者而言耳。非大有大智者,其智慧恒與道德合一,常不失其物我無間之懷抱。無間者,渾然與萬物同體,無有小我與萬物相隔也,豈有相噬之事乎。愚,有三種。一、迷闇無知,如動物及人之下愚者,皆是。二、機權、險詐之徒,歷史上所謂梟雄者皆是。禍世,而終歸自敗,愚之甚也。三、學見本原,而識足以辨是非。行守正業,而不忍剝人以利己,此乃世間卑鄙之知識分子與梟桀凶猘所共視為愚人,而實乃全人類最大多數之善類,非真愚也。凶猘所噬者,善類耳。」貪者侵廉,狡者賊正,巧者傾樸。「傾,危害之也。」詐者,毀拙。「毀,摧傷之也。拙者,守正而不詭者也。」崇暴惡"

而侮賢善。「此用佛語」遠忠直而朋奸邪。「此事不獨古之君人者為然,私人交遊,免於此者亦寡,人情近邪侫易,親仁難。」擁雄資者,剝窮困而無饜足。盜虛聲者,抑實修而趨淺薄。「王船山曰:惡莫大於偷,偷莫甚於淺薄云云,此千古不可磨之論。務虛聲者,逞志於社會,則實修之士,不得不被抑,將率一世而趨淺薄,船山以此為戒,亭林亦然。」至於戰禍,極兇極慘,中外歷史屢見。幾今讀史者疑人類殘酷,遠過猛獸。若乃漢世藩王,無端逼迫善良之男、女,皆裸體伏大盆中,而驅惡犬或毒蛇傷之致死。彼則覩其慘苦,嬉笑為樂,其辦法奇慘、奇毒,詳在漢史。吾不忍述其事狀,漢天子非不能禁,姑縱其毒害臣妾,以及民庶,而無謀奪帝位之野心,則亦於己為便耳。從歷史攷察統治層之主者,與臣僚罪惡,甚難信人性有善根。猶復當知人類生活史,確有光明與黑闇兩方面的表現。若偏從黑闇一方着眼,則人生無往不是造惡因,招苦果。人類壽命,若平均計算,本無多歲月。縱有過百歲者,在茫茫人海中,能得幾人乎。且長而無始無終者,時也。設有及萬歲者,其在無盡的長劫中,猶若剎那頃耳

"。「長劫,猶云長時。」哀哉人類,昏昏造罪惡,吾不知其果何所為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自人類開化,有哲學思想以來,悲觀與樂觀,兩方均不絕自覺,則此等樂觀,非余之所謂正觀也。譬如糞中蛆,生長污穢中。而以污穢樂其生也,不亦大可哀歟。人類常顛倒於迷闇之長途中,得佛氏揭其醜惡,庶幾有省,而返求其本性之所安,又何可棄之而不肯究歟。

佛氏之理論,以緣生義為骨髓,人生與宇宙,都由眾緣生故,不可說有造物主,又以由眾緣生故,萬有都無獨立的自體,都無固定性,應說五蘊皆空。「五蘊,見前。所謂人者,即大般若經之主旨。」易言之,緣生義,即是空義。「雜阿含經,集錄佛說緣生義,而稱為大空法經。」十二緣生,有還滅門。萬有本來空,那有常住而不滅之物乎。又由緣生即是空故,乃可成立有義。若空義不得成,即是緣生義不得成。緣生義不成,即應說宇宙本來一切固定,為死世界,尚何所謂有乎。流轉、還滅二門,實以相反相成而"

"立。惟有流轉,方有還滅故。空有二義,亦是相反相成,若本無所有,憑何觀空,迷者堅執諸有。悟者於諸有,而觀空,雖復不拒諸有,畢道於有,觀空,此兩大同歸也。「大乘分為空、有二宗,故云兩大。拒者,拒絕。大空、大有兩宗,皆隨順世俗,說萬物皆有,而不無。但不許說萬物是真實的東西,祗謂之幻有而已。故於說有者,不完全拒絕。然雖說幻有,而終乃於有,觀空。釋迦說十二緣生,是為大空法經。大乘空宗,實承其本旨。大乘有宗,雖偏重談有,而仍宗主大般若經、中觀等論,皆談空之根本大典也。故觀空,是兩大同歸處。有宗亦不敢背釋迦十二緣生論也。」

龍樹中觀論、大空之學,至此而大成。其源在十二緣生之論,義據彰明。無着瑜伽論、大有之學,從此開宗。其源在十二緣生之論,亦絕不容疑。瑜伽取材廣博,運以精思。誠哉大典,惟其晚年,綜括一切法,而主之以唯識,傳授世親,至於護法,雖亦以緣起為言。「緣起,猶云緣生。」實則純憑空想,玩弄名詞,組成論網。「論網者,言其理論繁瑣,如組織一繁密之大網。」此無着學之末流也。奘師納窺基之請,揉集成論,弘揚護"

"法。「成唯識論,簡稱成論。」並將世親以外之學派,抑絕弗傳。余不能不歸咎於奘師之狹礙也。然無着建立賴耶識,是染污性。則確承十二支中,首三支之密意,根柢處究未背釋迦。

今當略申二問,一、詳究十二支中,人生本來迷闇,人心本來染污,無有炤明、清淨的善端,則修行莫有內在之因。「注意。」佛云,無明離欲而生明,如何可能。二、釋迦首提出不生不滅之無為法、清涼、寂滅、此是何物,殆為無明滅,乃至生和老死、純大苦聚都滅,才親證得不生不滅之實相乎。「實相,猶云萬物之本體,中譯佛典,往往將梵文體字,譯作相字。相,讀若相狀之相,余曾說在體用論。」夫萬物待眾緣而生,有生即有滅,故佛氏以萬物,名之曰生滅法。「生滅,簡省之詞也。應云,生滅滅生。萬物,皆於每一剎那頃,纔滅又即生。如吾人,每一瞬間,故我才滅,新我即接續而生,其變化之力,健而又健。從故我滅,到新我生,中間絕無空隙,祗是新,故密密改換,相似相續而流。「後之新我,與已前滅去之故我,根柢尚可辨故,曰相似。新我緊緊續故我生,瞬瞬如此。譬"

如長江之水,於一瞬間,前流乍起即滅,後流又續前而起,是謂相續流。此義深微,詳在余之體用論等。」生滅法如幻,本無實體。而佛氏乃逞空想,建立一種不生不滅法,說為生滅法之實體。余謂佛氏此說,乃宗教迷情之幻想耳。「迷惑之情,曰迷情。」生滅法,與不生不滅法,既劃分兩重世界,「重,讀若蟲。」互不可相通,互不可融合。云何妄說不生不滅法,可為生滅法之實體。「云何二字,一氣貫下,為句。」譬如說大沙漠,可絾成無量眾漚,有是事乎。Xxxxx佛氏說諸行,是緣行法。「行字,釋在余之體用論。諸行,謂行,謂精神現象和物質現象。精神者,心之別名。諸行,必待眾緣會聚會而生。譬如麥苗,待麥種子及水、土、日光﹑人功、歲時等等緣,會聚而始生,故名緣生法。」是生滅法。「凡緣生的物,都是於每一瞬間,纔生即滅,纔滅又即生。故緣生法,亦稱生滅法。」是幻有而非真。「凡緣生法,雖有,而非真,故說如幻。」xxxxx真如是不生不滅法。「凡物,有生,即有滅。今佛氏說有至物焉,法爾自有,本來不生。不生,即無滅,故又云不滅。「至物者,佛氏以不生不滅法,號曰真如,是為萬物之所共

歸向,故謂之至物。至,猶極也。言其真實至極,不可謂無。物者,本非物,而謂之物,不得已而假名之也,此乃就佛氏之本旨而釋。法爾,猶云自然。佛氏以為,不生不滅法,絕不同於生滅法,須待眾緣會聚而始有故。「絕不同於四字,一氣貫至故字,為句。故云法爾自有。」不生,有二義。一、法爾自有故,根本不藉待旁的勢力而生起,故云不生。二、法爾自有故,遂保持其法爾自有之性,而常不變易。如下引大般若經云,無為乃至無生是也,故又云不生。如上所說不生之兩義,都重要。不生義已明,則不滅無須更釋。有生,方有滅。不生,即無滅也。」是無為、無造、無作、無生法。「無為者,無有所作為故。「有所生,便是作為。既無有生,即無作為。」無造者,無造作也。無作,猶無造也。無生,概本不變易其法,爾自有之性,本來寂滅,未曾有所生起,故曰無生。上云無為、無造、無作,皆與無生一詞,重複而深明其蘊也。」是真實,不虛妄法。「虛者,虛無。譬如夢中見物,其物本空無,非實有故。妄,猶鴒也。譬如幻術家,變現某種物。「現,讀顯現之現。」而其物本虛偽,不可當作實物來看。佛

氏說,不生不滅法,名之曰真如。唯此是真實。「此,指真如。」生滅法,即諸行之通稱。諸行者,色法和心法之總名。佛書中色法,猶云物質現象;心法,猶云精神現象,或心理作用。世間所謂宇宙,祗此心和物諸行集顯,是名宇宙而已。所說人生,亦祗此心和物諸行集顯,是謂人生而已。云何為集顯,集者集聚,顯者顯現。物質眾分,和心理的複雜作用,互相集聚,宛然顯現萬用,故云集顯。「物質眾分者,眾謂眾多,分者分子。物質元來凝成為眾多粒子,中庸所謂小,是也。有問,先生以集聚之義,說明諸行所由顯現。就生機體而言,可如是說,至於無機物,則由物質眾分集聚,而顯現為粗大之物,此說亦多可通。若夫太空無量諸天體,其彼此間之距離遼遠,殆難以數計。何可說太空無量天體之顯現,由諸天體之彼此,互相集聚而然乎。是則集聚義,有所不獲通也。答曰,甚矣,子之固也。「固者,固滯。」汝身中各部分,皆互相集聚,而顯現為全身耳。其實,各部分之間,並非密密結合。諸天乃太空大物,其彼此間,有甚遠之距離,不待言。然諸天之在太空也,畢竟以互相集聚,而顯現為完整的全體,

"豈同於一盤散沙乎。集聚之義,本諸釋迦五蘊論。蘊者,集聚之謂,此古訓也。」佛氏總分二種說,一、生滅法,即諸行。是為虛無、偽妄,與夢境,幻境相同。「夢境,謂夢中意識所現物。幻境,謂幻術所現物。說見上。」二、不生不滅法,即真如。是為至真實,超越生滅法而獨在,所謂一真法界。」是心和物諸現象之實體。

綜前所說,釋迦氏之宇宙論,實逞其空想或幻想,以構造兩重世界。「重,讀若蟲。」彼所謂生滅法,本來真實。「彼,指釋迦氏。下彼字,均倣此。」而彼乃視為虛妄,猶如夢境、幻境。是不悟生滅法之本真,「本真,謂生滅法之本性或真性。」而純由空想,構成別一世界,所謂如夢境、幻境者是也。「此中舉空想,亦攝幻想。」此為佛氏主觀構造之一重虛妄世界。

xxxx又彼所謂不生不滅法,「彼字,同上釋。」號為心和物諸現象之實體者,是乃一真,無對。「一者,無對之謂,非算數之一。復云無對者,重複以足其語勢耳。真者,真實。」兀然超脫乎現象而獨存。「兀然者,特立之貌。佛書中,有法相一詞,與近世通行之現象一名,頗相當。余曾釋在體"

用論。凡著書者,遇新名詞之含義,有可與舊名相通者,不妨兼用新名,俾人易解。佛書中,一切心和物諸現象,皆無固定性。易言之,皆是剎那,剎那、生滅、滅生、相續流,而不暫停的東西。學者宜深玩。此義,大易創發最早。佛氏談生滅,在表面上看,似與易通。而深究其持說之本旨,則佛氏偏於觀滅,以歸空。孔子主於觀生,以明大有與日新。得失殊途,不可同年而語也。大楊觀卦,闡明觀生之沖恉。大有一卦,義蘊深遠。日新,見易大傳,其義宏富。又大易言生生,則滅已在其中矣。而不明言滅者,誠以凡物之生也,無有守其故,而不滅。所以纔滅,便生新。否則凡物初生,如果永守其故,則宇宙成為固定之死局,不復有生,不復有新,宇宙貧乏,將如佛氏所謂畢竟空,無所有矣。「見大般若經等。」聖人觀滅,而知滅者,所以捨故,生新。滅之為用,乃生生不已之至妙也,佛氏不能窺及此也。佛氏之不生不滅法,本在生滅法之外,截然兩重世界,各各不相通,各各不相容。故佛說不生不滅法,是乃超脫乎現象而獨存。本不可說為生滅法之實體,此一世界,「指不生不滅法。」彼一世界,「指生滅法。」各各獨立。

何可說此,是彼之實體乎。」佛氏厭離人間世,「厭離,見阿含經等。由厭患之,而求出離,曰厭離。」乃於現前,生生不已,發展無竭的宇宙,「現,讀現在之現,後言現前者,準知。」不承認其為真實,而視為如夢如幻之虛妄世界,豈不怪哉。」「虛,猶空也。妄,猶偽也。夢中與幻術所現為有者,皆非實有故。」「此中現字,讀若表現之現。」佛氏將現前,生生與發展的宇宙,而錯認為夢境、幻境。「錯認者,譬如愚人,乍望見繩,而誤認為蛇,是為錯認。」如此,則佛氏之出世法,頗有同於空見外道之嫌。「印度古時,有空見外道,主張一切皆空。佛氏將宇宙萬有,皆視為如夢如幻,道無有一法可許為實有者,「法,猶云物。」此與一切皆空之論,果何異乎。」佛氏亦愚及此。於是縱其幻想,「馳於幻想而不知戒,曰縱。」以為虛偽世界,所謂生滅法以外,別有真實世界,所謂不生不滅法,在焉。此出世法之所以絕不同於空見外見也。要而論之,「要者,謂舉其大綱而論之也。」佛氏劃分夢幻,與真實之兩重世界。「重,讀若蟲。」純由幻想而來

。世親識論,引厚嚴經頌云,非不見真如,而能了諸行,皆如幻事等,雖有而非真云云。「非不二字,一氣貫至非真兩字,為長句。世親與其兄無着,修大乘有宗之業,無着始弘提第八識,世親及其後學,更完成唯識論之體系。玄奘弟子窺基,傳其論,來中華,曰成唯識論。今此云識論者,省稱也。厚嚴經,是大乘有宗重要經典之一。此經之頌,其辭頗長,讀者每不易解。實則經文之意,以為凡學佛法者,如欲明了宇宙萬象,雖好像是明明有的,而實則確非真有,猶如幻事等耳。「等,謂夢之類。可考金剛經。金剛經,乃大般若經之一品也。」然學者應知,必須實實見到真如,方可明了宇宙萬象,猶如幻事,雖有而非真耳。「不生不滅法,號曰真如,更有別名甚多,茲不及舉。」非是不見真如,而能了達宇宙萬象,皆如幻也。「非是二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」余於領中,諸行一詞,輒用宇宙萬象,為釋。所以者何,哲學上所謂宇宙者,不外心物兩方面的現象,此世人所習聞也。吾曾見讀佛書人,多有不知諸行一詞,何所指者,故注釋,宜通俗。」厚嚴

經此頌,佛家諸大菩薩,莫不奉為神聖。「修行而得正覺者,曰菩薩。菩薩譯者,其義即正覺。」據此頌之旨,必須實見真如,方能了達宇宙萬象,猶如幻境,雖有而非真。余按佛家本以真如,說為萬法之實體。「此處萬法,即是生滅法。真如,即是不生不滅法。萬法一詞,即指心物諸行,用今通俗語,亦可云宇宙萬象。」若覈名,以定其義。則真如,既是萬法之實體。即萬法與真如,無可割之為兩重世界。而佛氏說萬法是生滅法,猶如幻事,雖有非真,又說真如是不生不滅法,是為一真法界。「法者,萬法之簡稱。中譯佛書中,界字有三義。一、體義。二、因義。三、類義。須隨文辨之,此中界字是體義。法界,猶云萬物物之實體。一者,無對。真者,真實,唯真,唯一,所以為萬物實體,佛氏之義旨如此。」大乘群經,莫不以萬法皆如幻如夢,其源出於釋迦氏十二緣生論,不容否認也。清辨掌珍論,有偈曰,真性,有為空,緣生故,如幻,緣生之義,本創發於釋迦。偈中立宗,首以真性者,明其就真諦而說也。佛家知識論,分別真諦和俗諦,諦之為言,實也。世俗所認為實有者,曰俗諦,菩薩真理,則其在真理上所認

為實有者,方是真諦。真性,指真諦也。佛經說有為法者,法猶物也。有為,謂萬物,皆待眾緣,會聚而生。「如稻米,待種子及水、土等緣會合,故生。稻禾如是,一切物皆然。」有生,即有滅。「有生之物,無暫時停住故。」纔滅又即生,以其生滅,滅生故,稱之曰有為。「為,猶動作也。凡物皆有生滅,即是有動、變化,故名有為。有為法,乃心物諸現象之通稱。」云何為空,空猶無也。此偈,以因明、宗、因喻三支論式。斷定有為法,本來空無所有。「本來空云云,見大般若經。」而世俗認為實有者,則因實用,而起侫情故爾。「爾字,回指上文,世俗認為實有。」今尅就真理而說,則不可隨順世俗。當斷定有為法,元是空無,故立宗法云真性,有為空。xxxx問,有何所以,可以成立有為是空乎。「所以,猶墨辨之所謂故也,在因明,則謂之因。」若斷定有為是空,而不能舉出其何以是空之充足的因由,則此等斷案,決不可成立。答,萬物皆是眾緣會合,所生起的東西,是名緣生法。緣生法,都無有實自體,都無有獨立和固定性。「如前所舉稻禾,若將種子、水、土等緣,一一拆散,那有稻禾可得乎。」此乃斷定萬

物是空之充足的因由。故此斷案,不可搖動。Xxxx如幻者,此乃就幻事,取譬,以證成其因也。緣生法,皆非實有。取譬於幻術家所變現之幻事,雖宛然似有,而覈其實際,則本是空無。「取譬至此,為長句。」佛經處處談緣生法如幻,其工於工持論,亦復可觀。但此中喻支,在古因明,不以為過。陳那以後,喻、非取譬之謂,乃搜索證據,以成立其因,則此喻,似乎有過。誠以宗支,總舉有為法,包括已盡。「宗是三支之一,故稱宗支。下因支、喻支共三支。」因支、緣生,是一切有為法所共有的通理。「佛說凡物,必待眾緣會聚,始生,此乃自然之理也。通理者,緣生之理,既是一切有為法所共同遵循,故謂之通理。」此為佛家各宗所公認。又凡物緣生故,即無實自體,無實自體故,即是空。此又是佛家各宗所公認。綜上所說,宗因二支,自吾儕從旁考覈論師之偈,祗是將其所已知之事理,排列為三支論式,而實無新的發見。根本不須立喻支,以無新證據可搜集故。論師喻支中如幻,祗可以幻事,作為有為法是空之譬喻,不能對於緣生故是空之因,作一種新發見的證明也。總之,佛家自釋迦至小大諸宗,後先相繼,總

是憑主觀、空想、肯定生滅法,亦名緣生法,所謂諸行,是為虛偽的世界,是為空。「諸行,本為心、物諸象之通稱,而亦名法相,猶俗云宇宙萬象,說見前。法相一詞,詳在體用論。佛家好弄名詞,但因義理有分際故,須別為之名。如法相一名,即對法性而立,是其例也。」xxxx又復憑主觀、空想、堅執有不生不滅法,亦名無為法,「緣生法,是有為法。不生不滅法,即是無為法。」所謂真如。「真者,真實。如者,恒不變易其寂滅之性故。」是為真實的世界,是為法界大我。「法界,猶云萬物之實體,曾釋在前。大我者,人皆依形骸,而計執為自我。「計者,分辨之謂。人皆內自分辨,生來為一獨立體,而與萬物或他人對峙者,是為我。執,猶持也,繫也。由計有我故,恒自愛護,譬如貪人,手持寶物,堅牢繫+C87戀,不忍,不肯一念放下。人鮮不愚,夢夢一生,誰有一念暫放下我執乎。「我執,見佛經」佛氏則破斥世人執形骸為我,而實承認眾生活各各有一神我。「此中實字,讀者須注意。」佛家大小諸經論,「釋迦後學,總分小乘、大乘兩巨派。兩派又各分出眾多支派。」本廣破外道之神我論。故自

佛法來華,中土哲人莫不曰佛法是無神或無我論者。「中土,猶云中國。佛法,指佛氏學說。」及余初研佛氏經籍,頗疑前賢所見,陷於迷霧。研之既久,乃喟然曰:佛家明明是神我論,而必猛攻外道,毋乃多事,雖恐外道迷執神我,將有如蠶作繭自縛之患。故不惜對外道破除神我,使其迷失所依,便不復一迷、執、亡所托,當不復起執。「使字,一氣貫下,為長句。其字,指外道。所依、所托兩詞,皆指神我。外道信有神我。故迷即依神我以生,執遂托神我而起。今將神我破盡,則迷、執靡有依托也。此意,譯在大乘瑜伽等論,三性說中,其名詞太繁,故不引證。」余按釋迦氏雜阿含經、說十二緣生,遂有大空法經之稱。後來大乘三性說中,其第二性即空緣生法,以破執之所依。蓋推演釋迦本義,奘基師弟,朋比世親唯識之論,不主張空緣生。然就真諦言,緣生法仍不得不說是空也。此一問題甚深遠。詳說,必另為專著。佛氏以為破執者,必將其為迷、執所依托以起之物,一直破盡,其結果必令眾生歸於空見。易言之,即便眾生肯信一切皆空,吾未知其可也。吾舉一譬,有人夜入暗室,望椅子而不覩其實象,

即以為鬼,此便是迷。破其迷者,須以種種理由,說明無鬼。又當正告之曰,是處當有椅在,則迷者便朗然大悟矣。若破迷者,不令人自悟有椅在,則其人雖去鬼迷,必又以為室內祗是空空洞洞,一物無所有。如此,則迷於鬼者,轉而迷於空。迷於鬼,不過暫時之一失。迷於空,不務實事求是,將成畢生之大惑,不亦悲乎。夫入暗室而見椅,則迷以為鬼。鬼之迷以有椅在,為其迷情之所依托而起,祗莫知是椅,誤認為鬼耳。破迷者,欲破其見鬼之誤,不得不示人以椅。否則將引人以迷於空,而其害不可勝言也。佛氏攻破外道之神我論,而於人生真性,顧不能有所啟示。「佛氏以人生始於迷闇,本不悟人生真性,故以出世法立教。」此其大失,一也。佛氏如不信有神我,而破除外道之迷執神我,自是事理當然。余何敢議,惟余詳究佛典,浩浩三藏,「佛典分三藏,曰經藏、論藏、律藏。佛所說為經,菩薩造論,則有宗經與釋經之二種。律者,戒律。佛為弟子,隨時制戒。「為,讀衛」修行以戒為重,故其書,別為一藏。」無論其持說,若何高遠深密,要以輪廻一信念,為其敷陳無量義之根柢。輪廻者,蓋以人生

不可誤認形骸為自我,而實別有一物焉,潛在於形骸中,而為其主公。「其字,指上之形骸。主公,本玄奘語。」此物既為形骸之主公,當喚作甚麼。「設問也,下即答之。」是在外道,則通名之曰神我。在佛家,則自釋迦門下,已有傳授師說,稱此物,為細心,是第六意。余曾說在前文。「可覆看。」後來大有崛興,「大有,乃大乘有宗之簡稱。」承釋迦之六識說,更加第七第八、二識。「眼識、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,是為六識,此釋迦舊說也。」自是佛家心理學,遂有由六識而增至八識之創說。其第八識,名曰阿賴耶識。「以後,簡稱賴耶。」大有諸菩薩皆說賴耶識,甚深細,凡愚不能了。「深者,不可測其底蘊故。細者,細微。其作用隱微,難覺察故。凡愚雖自有賴耶識,而莫能明了也。」據此,可見大有,開演深細之賴耶,實從釋迦門下傳授之細心而來。大概小乘諸部,對於細心,無甚發揮。「釋迦逝後,約四百年,弟子傳其法,世世不絕,然皆小乘之學,大乘尚未興也。」及大有,成立賴耶,其說漸廣。余考大有經論,其談賴耶,蓋由兩方面的思想,混合而成。一、宗教和唯心哲學的思想,即承繼釋

迦之細心說,而不失其宗也。上座部說細心,是恒現行的。「恒者,永久之謂。現者,現在。行者,流轉。此言細心,從過去到現在,以趨於未來之未來,永久是現在,無有不在之時。永久在世間流轉,「流轉,即輪廻之謂。」無有斷滅時。「斷,讀若旦。」此說,自上座部傳至大有,始終無改易。「大有之賴耶,是恒現行的。雖唯識論中,說修行之功,可以克治賴耶,而轉化為第八無垢識。然修行如不力,則賴耶畢竟恒現行也。」賴耶與細心,兩名似異,其義則一也,余故斷定佛家猶是神我論。「不是無神,不是無我,此處斷字,讀若担。」其詆毀外道,用自標異,實不應爾。玄奘造八識,規矩頌。其頌第八賴耶識,曰,去後來先作主公。「佛經言人之死也,其賴耶識將復受身,必於父母交合時,投入母腹,自此成胎兒。故曰來先,人當命終,賴耶必於最後,捨離形骸而去。「形骸,即身之別名。」故曰去後。據此,則賴耶即是神我,無可立異。」xxxxx二、大有闡明賴耶,亦有科學思想,雜於其間。阿賴耶一詞,譯音而非譯義。若以義求之,應說為藏。「中譯佛經,亦有譯作藏識者。」藏者何,謂第八識,是習氣或種子所藏

之處也。云何為習氣,云何為種子。「設問也。下即答。」人生而有欲,複雜至極。略舉其大,曰生存欲、曰男女欲、曰名聲欲、曰權力欲。前三欲,本人道之正。然生存所需,期與大眾各足取。而人之有勢位者,剝人以自奉,其貪無饜,則非人類之欲,乃狼貪耳。「獸類惟狼最貪。」男女之愛,其合以義,人倫之禮也。苟合,則非正欲,而同於鳥獸牝牡之交矣。名聲,君子非不欲,而決不屑求。非不欲者,名不可厭,以其為實修之影響,足以引人向善也。「名聲,簡稱名。」不屑求者,君子求諸己。進德修業,以培養與開拓其內在的無量潛能。開發無盡之藏,有如雷雨之動滿盈。「易經屯卦語。」道積於身,「此道字,就其修養與解悟所造之境界,及見諸事業而言。」澤洽於物,「不離群而獨善故。」名與不名,皆與自性無加損,何足計乎。細人務名、爭名、盜名。不修其實。全喪其在己之無盡藏,不亦悲乎。權力欲,根本不應有。此乃猛哭逞強以噬弱之毒習,人類猶存之,而未脫耳。聖人之於萬物也,曰輔相,「相,讀若相狀之相。」曰曲成。「輔相,謂領導人群者,必與世界人類平等協和,互相扶助

。曲成者,順萬物之性,與其所能,而委曲以成全之也。「萬物,指人群,後倣此。」此皆孔子易經之義。」聖人固不肯以權力控制萬物也,然而人群事變萬端,當群力交推,是非淆亂之會。聖人張天下為公之大道,導引萬物,實踐乎大道之中。則順眾志,以持天下之大權。合眾武,以成天下之大力,聖人亦不廢權力也,但決無借權力以逞私欲之事。余平生之學,主張四欲不可遏絕,當導之以正。然而圓顱方趾之類,不妄縱其欲者無幾。夫欲之為物,「物字虛用之,以回指上之欲字。」動而不容自止者也。所欲不可得遂,「得遂者,得其所欲,成為事實之謂。」而欲之動勢,終不可止,卒成慣習,是名習氣。習氣已成,不會消失。但每遇外緣壓抑,而潛洑於吾人不自覺之深淵,「深淵,在佛氏即指第八賴耶識而言。余則指下意識。」遂成種子。種子者,取譬於物種,而立此名。「物種者,如稻和豆等,皆有種子。」問,何故以潛伏之習,名為種。」「種子,簡稱種。習氣,簡稱習,後皆準如。」答,凡意之動,「意中起欲,曰意欲。」無論其得遂與否,「得遂,見前注。」要皆成為潛伏之習。每一種潛伏之習,

都是一種勢力,雖在深淵中,而有生生之機,故名種子。每一類之種,遇機緣,即爭圖出潛,而躍現於意識界,成為新的意欲活動。此習氣與種子說之大略也。余於佛家本義,多有變通,如世親唯識一派之論,主張眼識至第七識,各各熏生自種,「熏生自種者,如眼識,熏生自己的種子。不熏生耳識等等種。眼識如是,耳識乃至第七識,皆然。」余按此說太死板,不可盡依從,大概世親後學空想太多,每無義味。「凡立義,有事實可據,而不妄者,今人玩索有滋味,故云義味。無據,即不成為義,便無味。」若輩說眼識見青色,便留下一種習,此習不會消滅,即潛入賴耶識內,成為種子。後來此青色種,可遇緣,而生起青色,如此談義,真戲論耳。余按熏種之義,當返在自家,內部生活中,來體會。孔子教顏淵,有非禮勿視、聽等說,此意深遠。非禮之視,當下便成不淨之習,此習確不曾散失,即潛存於不自覺之淵。「下意識。」便已熏生穢種。此種,還要乘機發現,能使人的官能和意欲,隨他運用。「他字,指穢種。」人雖欲不流於污下,何可得。熏種之義,就眼識舉例,固可。就耳識等舉例,都無不可。但余之

意,並不是將識,破作七個也。此中不及詳。余竊謂大有諸師,說第八賴耶識,實有見於下意識。獨惜其宗教和唯心哲學之信仰太重,畢竟是從有神論的觀點,來成立神我。而不是從心理學的觀點,來說明下意識現象也。佛教自釋迦以至大有識諸師,細心與賴耶識等說,都是神我之別。譬如換湯不換藥,遂不用神我之名,而別立名目甚多,此中不及詳。」xxxxx佛家為一大事設教誠以有神我故,始有輪廻。輪廻故,純大苦聚集。「純者,單純。單是苦故,無有一毫樂事相雜也。大者,是大苦故,非小苦也。眾生各有神我,長刼淪溺於生死海。「長刼,猶云長時。此所謂長者,是無始無終之長。生死海,指世間。」瑜伽師地論,本地分中,有尋有伺等三地之六。說生艱卒,「生謂一切眾生。艱者,困難。辛者,辛苦。」汝等長夜,馳騁生死,「謂奔馳生死於長途中。」身血流注,過四大海。所以者何,汝等長夜,或生象馬駝驢牛羊雞鹿等類中,多被砍截身諸支分。令汝身血,極多流柱。如於象等類中如是,人中亦爾云云。「佛說眾生長時

昏冥,故些長夜。」又大毗婆沙論,一百三十五云,汝等長夜,經此刼數,無量百千,在地獄傍王、鬼趣及人、天中,受諸劇苦,生死轉輪,未有盡期,何得安然不求解脫云云。「佛教說眾生之類甚廣,有六道之說。道,猶路也。如神我受人身,而生於人中,是為人類的一條路。諸天受天身,而生於天中,是為天類的一條路。「佛說天神,亦是眾生之別一類。但與人不同類耳。」還有地獄、傍生等道。「傍生,即鳥獸也。」此不必詳。按大毗婆沙論,是小乘多數大師合作的一部偉大典籍。「五百卷。」瑜伽師地論,更是無着菩薩博採從來諸大乘師遺說,而斷以己意,遂製成材料極豐富,體系極宏廣之高文鉅冊,千載稱為大論。以上兩書,俱載輪廻的神話。印度古時民俗,堅信輪廻,故神話多耳。佛經中,常說眾無始以來,互為父子。蓋以神我輪轉,當然有互為父子之事。宗教中碩學大師,亦不能超出迷情。宋明儒讀華嚴、楞伽諸經,稍通其意者,便謂大乘菩薩、神解超物。「物,猶人也。言其神解特睿,超出於人也。」不應信輪廻。當是順俗而談,導人於善耳。余按宋明人持此說,實未詳究佛典,以貫穿其理論之體系,深

探其思想之根柢。故妄以己意,推測佛說耳。「實未二字,至此為長句。」大毗婆沙曰,生死轉輪,未有盡期,何得安然不求解脫云云。「已引在上文,可覆看。」佛教經典,浩浩三藏,其本旨所在,大毗婆沙此處一語道破。佛家厭離世間之思想,確不可與哲學界之厭世主義者,同年而語。「同年者,同等或相近之意。不可同年而語者,言兩方極相反,不可作同等而說也。」佛氏悲愍眾生各有神我,長刼淪溺生死海,無拔苦之期,於是廣說出世法。教以修行,求度脫。「教以,至此為句。」修行方法之繁密,與功力之嚴峻,皆為人間世、宗教及哲學諸家所不得而比論者,其大要歸於斷惑、觀空。「斷,讀若旦,斷滅一切惑也。」佛觀眾生心之一切發動,無不斥之曰惑,曰染,曰迷,曰執。「詳究唯識家,說心所法。眾生未修行者,其心作用之動,全是惑染迷執而已,無有一毫善端。」其實,佛氏所斥為惑者,確有不可說是惑。「此處,不及論。」而佛氏欲令眾生斷盡一切,果從說,眾生將成為無之物,有是理乎。釋迦氏說,三有起於三愛,小大諸宗,皆相承弗替。「三有,即世界之別稱。三愛者,愛猶貪也

,惑也。」眾生妄心,對於世界生貪惑,便有世界變起。貪惑滅,世界亦滅矣。「釋在前文,十二支中,愛支、有支,宜覆看。」依據佛氏教義,其本旨,要歸於反人生,毀世界,小乘諸部守師法。「諸部,猶云各派。」雖不必深達釋尊義旨,而大體弗違也。大空、大有諸菩薩,暢論空、有,空觀至矣。觀一切物、緣生、如幻、現象界已空。又復析物質至極微,而物質性空。「物質可破析,即其自性本來空。」析時間至剎那,而心理現象的連續性空,大哉空乎。一切掃蕩無餘,眾生堅執宇宙實有,堅執世界實有。「上二語,可作複詞看。」堅執人生在世間,一切可繫戀,而不悟其迷亂顛倒之大苦也。自佛氏觀之,一切皆空,蕩然離繫,如蛛裂網而逍遙,如蠶破繭而自在,豈非至樂哉。xxxx或有難曰,先生之幽讚空觀也,可謂美矣,然先生乃捨佛而歸孔,其故何耶。答曰,釋氏以度脫眾生於生死海,為其長刼不懈之誓願。後學亦承之不倦,可謂難矣。佛法,本以信仰為主,而理智與思惟,祗為其信仰,供說明與辨護之用而已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佛說,萬物由眾緣會聚,始生。此非不根事實之談,如稻禾

由穀種、水土、陽光、肥料、人功、歲月諸緣會合,稻禾才能生起,是事實之可徵者也。又復當知,如將稻禾所待以生起之眾緣,一一拆散,即無有稻禾可得。據此,則稻禾是緣生法故,本無實自體,事實明著,不容否認。然則,佛氏說緣生法,如幻,豈可疑其說之全無是處乎。「故設此問也,下答。」余初研佛法時,聞此說。「此說,指上引佛說緣生,如幻。」頗讚美佛氏,善持論,然猶未敢許以不曲解也。「佛說緣生之物,便同於幻術家變現的幻事,此等見解,究有偏曲之過。」所以者何,萬物無有孤生,無有獨起。此物,待彼物為緣,而得有。彼物復待彼彼多物為緣,而俱有。萬物之雜多,而實相依以生,相緣以起,「相依及相緣,作複詞看。」此非憑空,得有是事,亦不可說偶然乍現幻象。「現字,讀變現之現。」當知,萬物共有一元,此一元者不是超脫萬物而獨在,乃是遍在乎萬物,而為每一物內在的寶藏。「元者,無定在,而無所不在。無定在者,不限定在某甲身上,亦不限定在某乙身上,是為無定在。無不在者,自某甲、某乙,乃至無量數的人,以及無量數的物,要皆共同禀受一元,以成其物、為人,為人中之

余按此處天下一詞,蓋指太虛而言,仰望而不可推其高之所至,曰天,俯察而不可測其深之所極,曰下。故曰,指太虛而言。若謂古時中國廣大,眾小邦歸附,便有天下之稱。則與易大傳此言至賾者,絕不相合。至,猶極也。賾,幽遠義。「幽者,幽深,而不可究其所潛蓄之美富。弘遠,而不可疑其有終盡之末期。聖人所以說為不可惡乎。「惡,猶厭也。理根一詞,借用郭象莊注。博觀萬物,析其散殊之理,以會通於最上,與

最普遍之原理,是謂貞於一。貞之為言,正也。理之散殊者,紛繁至極,豈止千條萬緒,要必會通於一,即有統而不紊。不紊,謂之貞。故理之一者,是為眾理之根也。「眾理,謂散殊之理。」乾道大生,萬物禀之以成性。「此性字,乃性命之簡稱,詳在乾坤衍。」坤道太素,「素,猶物質也。太者,贊詞,見易緯。」萬物禀之以成形。「形者,如無機物之形體,大者,太空諸天體,細者,或一微塵,皆各成形體也。生物,則植物之形榦,動物之形骸、或身軀,通謂之形。」離乾坤無萬物,「萬物之形和性,即是乾坤故。」離萬物亦無乾坤。「乾坤非超脫萬物而獨在故。」故乾坤即萬物也。乾坤,不可當入作兩片物事來猜擬,祗是一元實體之內部本含有一陰一陽兩方互異之複雜性。「此性字,是性質的簡稱。譬如說,火性炎上,水性流下是水火之性質互相異也。」會通乾坤,以歸於一元實體,「一元實體,可作複詞看。他處倣此。」即理根昭揭,而萬物貞於一。如此,即一一物,都是真真實實,尚何厭惡之有乎。佛氏祗說緣生,而不悟緣生法,共有一元,即不見緣生法,有實體,故隨其厭離人間世之邊見,「

邊,猶偏也,用佛書名詞。」而妄斷定緣生法,如幻。「斷,讀若担。」懷邊見者,不可入幽遠之理,此學佛之徒宜戒也。Xxxx大傳又曰:言天下之至動,而不可亂也云云。「句首言字,蓋孔子之言也。上引傳文,言天下之至賾云云,其句首言字,與此處同。」天下一詞,詳在前。聖人發明卦爻之理,蓋以充塞太虛之萬物,「塞,猶滿也。」皆是變動不居,「不居者,謂其無有暫時停住也。」佛氏亦說,諸行纔生即滅,剎那不住。「佛家以心作用和物質現象,通稱諸行。行者,遷流義。以心物皆變動不居,故名之為行。剎那者,佛氏分析時間,至最短速,名曰剎那。中華人言一瞬之頃者,或可以比於一剎那之短速。」佛說,諸行於每一剎那頃,纔生即滅,故云剎那不住。中華學佛者頗有以佛氏此說,與大易變動不居之義相符合,實則聖人於變動不居,觀其生生不已。「佛氏說,凡物每一剎那纔生即滅,他祗提一滅字作主。如窗前綠草,經過無量數的剎那,總是每一剎那,纔生即滅。這樣看來,便將萬物歸結到一個滅字而止矣。若據大易來看,恰與佛氏相反。大易提出生生兩字作主。「生而又生,

曰生生。」綠草經過無量數的剎那,總是於每一剎那頃,纔生即滅,纔滅又新生。如此說來,萬物自無始以至無盡的未來,從一方面說,是故故不留。從另一方面說,是新新而起。「起,猶生也。故故者,故而又故也。新新者,新而又新也。如由今日望昨日,則昨日已故,不曾留也。推而上之,則已往皆成故,皆不留也,是為故故不留。又復當知,昨日之物,雖新生,倏忽將成故,亦不可留。然今物之在今也,確是新生。由今日而測明日,以至無盡之未來,又莫不隨時新生,是為新新而起。佛氏於剎那不住,觀其滅而又滅,究歸無生。西來意,畢竟不可掍同於聖學。「理學諸儒談及佛門禪學,輒曰西來意。印度在中華之西,禪學自西土傳來,故儒生譏禪徒,持守西來的意思。聖學,指孔子之周易。」猶復須知,聖人說至動而不可亂者,誠以萬物雖變化密移,不守其故。「變化密移者,易大傳載孔子說,變動不居云云。按不居之義,極深微。譬如吾人前一瞬之故我,即於前一瞬滅絕,後一瞬之我,恰緊接前一瞬方滅之,故我而新生。「故,猶

舊也。對後新生之我,而名故。」計吾人之一生,經過無量數的瞬,而每一瞬間,總是故我剛滅,新我即接續而生。易言之,吾人故我與新我之推移,歷時總不過一瞬間,其變動之猛迅,如是譎怪。此謂變動不居,亦云變化密移。」而萬變不已之中,要皆具有軌範。「軌範,猶云法則或規律。」故曰不可亂也。佛氏觀緣生法如幻,即是萬物皆空,當然不復研究萬物的軌範。佛氏之道,不為科學留地位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此其所以為出世的宗教。Xxxxx綜前所說,佛氏由迷信有神我、長刼、輪轉生死海、大苦,無出拔之期,於是有厭離的思想發生。以觀空、斷惑,為其修道之實功。「斷,讀若旦,斷盡一切惑,曰斷惑。言斷惑,即有其修斷的方法。言觀空,即有其修觀的方法,此不及詳。」其理論,則以萬物皆待眾緣而生故,都無實自體。「萬物待眾緣而生,即萬物無有獨立和固定的自體。」萬物都無自體故,即是空。自釋迦氏倡發此義,後來小乘、大乘諸宗,一致祖述釋迦。雖持說日益推廣,而緣生要旨,「要者,主要。旨者,義旨。」為出世法之骨髓。「此法字,指佛家學說,脫離生死海,是為出世。佛氏

以為世俗所謂宇宙人生,即是心物諸行。而諸行,皆是緣生法,無實自體,故欲眾生明了緣生之義,方能觀空、斷惑、出生死海,可見出世的學說,以緣生義為骨髓。」雖大有之說緣生,威張有教,以挽況空。「說諸行皆實有,以此教人,是為有教。況,猶陷溺也。釋迦首說緣生,已有大空法經之稱,曾見前文。小乘喜空教者,猶篤守師說,及大空諸師崛興,則空盡一切,後學有陷溺於空之病,不可無法挽之。無着世親兄弟,所以起而盛張大有之教也。」然無着張有,猶未離於龍樹中觀,茲不及詳。玄奘祖述無着,弘揚世親,護法唯識之論,而猶拼命譯大經。「大般若經,簡稱大經,乃大乘最偉大之寶典。闡明空義,至此經而極。大乘師共尊為群經之王,諸佛之母。奘譯此經,竭盡精力,深恐命盡,未得卒業,幸而功成,奘師遂逝。」佛教自釋迦以後,漸有大小之爭,小乘之徒復各成部。「部,猶派也。」大乘之內,別兩鴻宗。「鴻,猶大也。兩者,空宗及有宗也。」學說繁廣,要以空教為出世法之正派。「闡明空義,以教導眾生,曰空教。」xxxx上來覈定佛家神我之信念,並申明大小諸宗學說廣

博,而釋迦氏倡發之緣生義,始終為其後學各宗所共同祖尚,而莫有捨棄。「祖者,各宗皆以緣生義,為其持論之宗旨也。尚者,崇尚此義也。」不了緣生,即不能觀空。「了者,明了。」不能觀空,即不能斷惑。法海汪洋,若扼要而談,正是禪師所稱佛法無多子也。余按緣生法,本不即是空,已辨正在前,惟佛氏有厭離之想故,遂以緣生與空義結合為一耳。「參考龍樹中觀論。」釋迦說十二緣生、分流轉、還滅兩門,詳在前文。滅到最後,則首三支俱滅盡。「即無明、行、識三支都滅盡。」細心不復留,即是神我不留。一直到後來大有之學,猶主張捨棄賴耶識。不喪釋迦正法眼藏,自佛教來華,中國僧徒與文人詩家之學佛者,乃篤信輪廻,寶愛頼耶,希求來世得善果,豈不悖哉。「覆看十二支中還滅門。」xxx有問。佛氏既主張滅去虛妄性之神我。「釋迦說十二支中之首三支,其識支中細心即是神我。首三支,聯系為一,是虛妄性,覆看前文。大有之賴耶識,猶神我也。賴耶是染污性,即虛妄之謂,大有亦主張捨去此物。」然則,眾生將滅盡,豈不同於空見外道乎。「印度古代,有空見外道。空見者,謂其對

於宇宙人生,作一切皆空的看法。」答曰,釋迦氏說生滅法即是緣生法,都無實自體,而別說有不生不滅法在。佛氏導化眾生,修清淨行,觀空,斷惑,乃至捨神我,斷輪廻,「斷,讀若旦,斷絕之也。」消滅生死海,其將同歸於不生不滅之鄉乎。後來大乘菩薩,以不生不滅法,名之曰真如,亦名法界。「界,亦作體字釋。法,猶物也。法界,猶云萬物之實體,曾說在前。更有甚多別名,此不必舉。」大乘莊嚴經論卷三曰,諸佛於無漏界,建立第一我,是名法界大我云云。「莊嚴經論,簡稱莊嚴論,無漏者,清淨義。中譯佛書,有漏一詞,是染污義,而以有漏為名者,何。蓋以迷妄之識,本染污性,不堪容載善法。譬如腐壞之器,納物其間即便漏落。染污之心,猶如漏器,故名有漏。無漏者,有漏之反,清淨性故,是乃一切善法所依之而起,不可以漏器為比,遂稱無漏。」無漏界者,有漏界之反。有漏界,謂生滅法界。「法字,連上生滅二字讀。生滅法,是一種染污的世界故。」此復有二別。一、有情世間,如地球上最低級生物,至最高級之人類,通稱有情世間。二、器世間,自大地以至太空無量諸天體,皆

器世間也。若乃植物之形體,及人的身軀,皆屬於器世間。上說有漏法界,實為佛氏之所必須空除。「除,猶去掉也。觀生滅法,緣生如幻,本來空,即是將有漏界去掉了。」今說無漏界者,莊嚴論有曰:佛說第一我者,第一無我,謂清淨如云云。「莊嚴論卷三中語。」按此等處,難於簡單解釋,又不便繁文,姑強為釋。第一我者,即指大我。云何大我,下云謂清淨如是也。如字,乃真如之簡稱。玄奘以前,譯真如一名,祗用一如字,罕有加真字者。如,即不生不滅法,是萬物之實體。如,亦名法界,乃至法性,涅槃等名。清淨者,真如是清淨性故,不為無明等,染污法之所障故。「障,猶蔽也。」譬如太陽,不為雲霧所障故。如之性清淨,故稱清淨如。問曰,論文謂清淨如,四字之上,有佛說第一我者,第一無我,十個字。既云第一我,而復云第一無我,此何義耶。答曰,第一我,即是大我之別稱。其稱大我為第一者,何。「設問也,下即答。」諸佛說,法界是大我。「法界,即清淨如之別名,已見前。」此義最特殊,故稱第一。云何特殊,眾生迷亂,執形骸為自我,佛氏所極力破斥。眾生迷執有神我、輪廻

。佛氏亦信有神我輪廻,但以神我為染污性,決不保留此物。輪廻,則是眾生長刼輪轉於生死海之大苦。佛愍眾生,發大悲中,欲令眾生度脫苦海。故上二我,「二我者,一、迷執形骸為自我。二、迷信有神我。」皆眾生之所狂迷、愛護,而佛氏則極力開其惑,破其愚。二我,皆不可迷執。故論曰:「論,指莊嚴論。此論,依莊嚴經而作,本稱莊嚴經論,今從簡稱。」諸佛於無漏界,建立第一我,是名法界大我相云云。「相字,讀若相狀之相。」諸佛已捨有漏界,而得無漏界。「有漏界,是染污法。諸佛已斷滅之,故云捨。「斷,讀若旦。」無漏界,指清淨如,釋在前。」惟捨染故,方得淨。染不除,即無從得淨也。「染者,染污或雜染之簡稱。淨者,清淨之簡稱。」諸佛以清淨如,為第一我。彼蓋有深意,眾生以非我為我,「形骸,本不可執為自我,而眾生執之為我。是以非我為我也。」及迷執神我,以長刼淪溺於生死海,是皆不能自知有真我也。諸佛獨悟清淨如,為第一我,是名法界大我云云,此乃諸佛所信為,與眾生共有之真我耳。「法界,即清淨如之別名。大我,即第一我之別名。其義本不異,而名又不一者,

何。此我,即清淨如故,名第一我。「即字,正顯我與清淨如,本是一,而不可分為二。此義特殊,說見前。」此我,是諸佛與眾生同體故,是名大我。「同體者,諸佛與眾生同以清淨如,為第一我。非眾生各有之我故,又名大我。」xxxx上來已說,第一我即清淨如。「即字,注見上。」而論文謂清淨如,四字之上,有第一無我,四字。余猶未及釋,今當略說。按無我之我字,據釋迦及大小乘之通義,當作二執解。無我即是無有二執,不是無有清淨如之第一我,或大我也。此處是佛法觀空,達於極也。「地者,修空觀,所達之境。極者,極頂,無有加乎其上者,是名極地。」掃蕩一切。浩然離繫,偉哉大雄氏之大自在也,何得而稱乎。或問,無我是無二執。公之創解乎,抑佛氏之本義乎。答,余談佛法,何可由吾創解,以竄亂佛家本義。吾子曾研佛法,不應狐疑若是。佛家經、論,及諸疏記。有說人法二我,有說我執、法執。後一說中,我執法執並牛,與前一說對照,似不可相通,其障礙惟在一我字耳。佛家好多造名詞,又好用簡省之詞。簡詞,或失當。造詞多者,如皆精析、正確,固甚可喜。若繁瑣而無義旨者,易滋混

亂,佛書中頗有此病。如上所舉兩說,後一說中,我執之我字,本是與人字連合,為一個名詞。其祗舉一我字者,乃簡稱耳。前一說中,人法二我之我字,則應作執字釋。「注意。」若能明了後一說中,我執之我字,是人我這個名詞的簡稱。則是以人我的執,與法的執,雙方並舉。便知兩說本來一致,何有不相通乎。惟後一說之我字,是簡詞,故讀者難辨耳。吾昔年每見讀佛書人,於此等處,未能明辨者頗多。今者吾說,無我是無二執。汝疑吾曲解。正是汝有病在,學者當知,佛家修行方法的着力處,完全在破人法二我。易言之,破人我執和法執,此是出世法獨闢之理想、奇特的精神。余嘗言,出世法本旨,實在對於萬物大生、廣生之洪流,毅然逆而阻之,將今甚斷滅。「萬物一詞,包括人生和眾生,乃至無量物質宇宙,均在內。斷,讀若旦。」佛氏確是反人生、毀宇宙,而敢於抗拒造化。「此云造化,不同於莊子所謂造物者,乃指萬物內在的實體,所謂大生廣生之洪流是也。」其自稱大雄無畏,誠哉然也。余雖不敢苟同於出世法,而人類有此一派思想,亦可為人間世貪癡、凶殘之徒,給以大棒大喝。「為,讀若衛。

」世人詆余毀佛,非獨不知不知余,又何所知於佛乎。Xxxxxx今當回顧前文,略釋人我執和法執,且先辨法與人我。法字在佛書中,是隨處應用,普遍至極之公名。佛家分別一切法為兩種,「言一切,即無所不包。」一曰生滅法,「緣生法、有為法,皆生滅法之別名耳。」即心靈和物質等,通稱為法。「心法與色法諸名詞,佛書中常見。色法即指物質,此不及注。」二曰、不生不滅法。釋迦創說有此。「此字,指不生不滅法。」其後學相承,遂給予不生不滅法,以真如、法性、法界、涅槃等等別名。「別名甚多,今不盡舉。」如上兩種法。其第一種生滅法,相當於今時談哲學者所稱現象界。「省稱現象。」第二種不生不滅法,相當於今云宇宙實體。「省稱實體。」是為讀佛書者所萬不可不知。然大乘諸書中,更將一切法分兩種,一曰有法,有者無之反。「有,即不是無。故曰無之反。」一切有的事理,通稱曰有。二曰無法,無者有之反。「無即無所有,故曰有之反。」凡言無者,約有二種。一、事物之暫無於此時、此處,而彼時彼處不無,但於此時、此處確是無,此謂有限之無。二、本無某種事理,而純由於空

想或幻想所搆造者,此謂畢竟無。凡事理之純由虛搆,無論何何時何處,永遠不會有者,是為畢竟無。古今學術思想界,凡由空想所搆成之事理,在其未經當時,後世學者予以精詳,準確之駁倒與改正時,往往流行普遍,公認為事理實然,是則以無為有。及經駁正,而後其說自熄,其所虛造之事理,卒歸於畢竟無。有問,事理之實有者,人心莫能明見,則於其實有,究無所損。且一時之人,有不見。未可曰:異時,終莫有能見也。大乘有宗,無着菩薩提出有和無之二法,此在認識論中,應當討論。「無着祗提出有法和無法,而謂世之說理者,應該於有法,則說有。於無法,則說無。其言柢此二句,見瑜伽師地論。」無着本矯正大乘空宗,一往談空之之弊。故分別有無二法,不許說一切空無。但其持論,終不能超於出世法之範圍。何以言之,依無着之主張,則生滅法,即現象界,本是實有。而無着說為幻有。「雖許生滅法是有,而不肯許為實有。」則與空教之論,不過百步與五十步之殊耳。「空教者,以萬有皆空之論,教導眾生,故云空教。」萬物

實體,是真實有。「世親三十論中,謂真如,是真實有。今借用其辭。」而無着繼承釋迦以來之不生不滅法,以此說為萬物實體。殊不知,生滅法與不生不滅法,明明截然劃開,分作兩界,不可溝通。「注意。」又不生不滅法,是殭固的死體,此其說有,本非有的真相。余已駁正在前。最謬者,以生滅法為幻有,即將宇宙人生,而看作空幻。人道將何由立,此余所不敢苟同也。陶淵明詩,有曠遠沖淡之趣,而雜染佛徒,西來意,覽其詩集,歸園田居六首有云,人生似幻,終當歸空無。又曰,吾生夢幻間,何事紲塵覊。王船山嫌其頽廢,卓哉睿識。千載來,論陶詩者,未見及此,士習於頽廢久矣,罕見自覺。其能識陶公乎,陶公染出世法,其於孔子,所見亦未深。飲酒二十首,有云羲農去我久,舉世少復真。汲汲魯中叟,彌縫使其湻。鳳鳥雖不至,禮樂暫得新。「淵明蓋以孔子憫人之失其真性,習於詐偽,種種惡行。遂為之制禮樂,以補救人生之敗缺。彌縫者,為之制禮,以納人於規矩。為之制樂,以導人於溫和。是所以補

救人之敗缺,譬如衣破,則補合之,是謂彌縫。鳳島,見論語,古時聖人在上位,則鳳鳥出現,為祥瑞之象。論語稱孔子嘆鳳鳥不至,實自傷不得行道於天下也。禮樂暫新者,孔子作禮運及周官兩經,以變古禮。淵明在晉世,蓋古時傳說,晉世未盡泯也。唐以後,遂不知有此事。參考余著乾坤衍。」按淵明以彌縫一詞,表明孔子之志事,其誣聖人亦甚矣。彼非有意誣聖也。「彼,指淵明。」其知不足以知聖也。「上知字,讀智。」非其知短也。「其,指淵明。下倣此。」其學雜乎出世法,不能擴充其知,以上達乎貞觀、貞明也。「貞觀、貞明,見易大傳。貞,猶正也。」夫彌縫者,衰世乘權處勢之徒,依仍舊社會敗習,務為一切因循,苟且之政,名為補缺救敝,而實憚於革去故,鼎取新之遠圖。「革,去故也。鼎,取新也。見說卦。」自衰周、六國,以至近代,數千年之治道「道,猶路心。治道,猶云為治之路向。」不出彌縫一途。中國不振,由來舊矣。其偶異乎因循者,若衛鞅、孝侯,「秦孝公。」韓非、呂政、魯莽滅裂,史記稱其慘酷,又不足論。孔子內聖外王一貫之學,唯以健德為主,內聖不及談,今論

外王,則易有窮則變,變則通,通則久之根本原理。禮運主張消滅王、侯、大夫三層統治,以天下、國尺為私有之亂制。「王以天下為私有,諸侯以國為私有,大夫以家為私有。古代大夫之家,猶小國也,子孫世有之,是謂三層統治,孔子主張消滅。」而開導萬國庶民,同出而創立天下為公,與天下一家之制度。極乎裁成天地,輔相萬物之盛德大業,孰謂孔子以彌縫為事乎。自六國時,小儒改竄孔子六經,而造偽五經,仍假托於孔子。漢唐諸儒生一致宗主小儒之偽五經,而六經真相遂掩。淵明向往出世法,自視其生在夢幻中。「前引詩句,可覆看。」亦非真正留心於聖學者也。吾儕從偽周易,探索聖人本義之偶存者,「聖人指孔子。」可見周易原本之宇宙論,其持說一本於正觀。宇宙全是真真實實,活活潑潑地,聖人說生生不已,變動不居,又說大有,又說日新謂之盛德云云。皇皇正義,炳然如白日麗天,學者若於聖言有深遠之體認,何至為佛氏如夢如幻之戲論所移乎。「佛經屢責外道為戲論,實則佛氏亦未能免此。」淵明自稱,少年罕人事,游好在六經,行行向不惑,淹留遂無成云云。「向不惑者,論語載孔子四

十而不惑。淵明自述,借用此故事,蓋是時淵明年近四十故也。」淵明自嘆學六經而無成,千載大詩哲,不自欺如此。余年雖暮,敢不勉乎。余平居喜讀陶公詩,覺其昭曠之懷,不由強學所至。蓋天真自然流露,余有不暢時,急取陶詩讀之,胸間滯礙頓消。其感人之力甚大。余平生深念,晚周道家思想至劣,甚阻礙聖學之流行,助成暴秦之禍。「聖學之外王思想,倡導人民群起革命,詳在乾坤衍。」後漢佛法來華,首由道家迎合,當神州擾亂之慘,而虛無與空幻等惡劣思想勃興。如細菌乘不良之氣候,而大發展。「虛無,指道家。空幻,指佛家。」甚可痛也。晉世思想界,道佛合流,而佛自外來,新興最盛。淵明學雜道佛,而佛之成分尤多。「分,讀份。」余論其世,而不勝惋惜,曾欲注陶詩而未暇。今於此中,涉及淵明,而不覺其言之蔓也。xxxxx今當回顧本文,上來解釋佛書法字。「上來,謂前文也。此用中譯佛書文法,於每一大段後,用上來兩字,以結前,然後啟下,也處未注者,倣此。」就宇宙論而言,佛氏則分別兩種法,一曰生滅法,二曰不生不滅法。就認識論而言,佛氏亦分別兩種法,一曰有

法,二曰無法。余審覈佛氏以生滅法為幻有,實與彼之所謂有法者,全不符合。「彼字,指佛氏。下用彼字者,均同此。」而幻有,乃其主觀方面,空想之所妄造。若其以不生不滅法,說為萬物之實體。「萬物,指生滅法。」余亦駁斥在前,彼所肯定為真實有之不生不滅法,空想所造。當然屬於無法之列,而乃以無為有。總之,佛氏分別兩種法,其一生滅法,即現象界,彼說為如幻如夢之境,不承認為實有。「佛家諸經、論,常以生滅法說為如夢。陶淵明自嘆,吾生夢幻間,實本於佛。」余謂佛氏反人生,毀宇宙,確實錯誤。從來研佛法者,皆莫能搜尋其學說之體系,以握定綱要。「皆莫能三字,一氣貫下。綱者,大綱。要者,主要的旨趣。」更未有深探其思想之根柢者。佛之徒,大概堅信輪廻,愛護神我,而懈於人道。若輩不曾認識佛法是何等思想,不曾明了佛氏是若何之一種宇宙觀、人生觀。自江左以至近世,佛法在中國,實無好影響。五代以後,儒林染佛氏之教外別傳,而變為理學,學術思想日益閉塞。人才衰敝,族類式微,其原因雖不一端,而出世法之傳染於思想界者,其遺毒不淺也不淺也。今先釋法字,而徵述佛氏

理論之大要。但僅示其略,不及求詳。「徵者,徵考,以得其實也。述也、稱述,而不敢以己意亂之也。大,謂綱領。要,謂主要的意思。佛氏出世法,實以分別生滅與不生不滅二法,為其理論之大要。學佛者,依此理論,而開知解。「當然以佛氏之知解,為己之知解。此云己者,設為學佛者之自謂,佛氏教學者,從聞而入。聞,即聞佛之理論。易言之,即學習佛、菩薩經典。「理論在經典中故。」聞而後思。思,必依於其所聞諸佛說之範圍以內,求通佛氏之理論而已,不可背叛佛說也。」亦即依此理論,而起修行。」xxxxx綜上所說,祗是儘先解釋法字,方好發揮一大段文字,提示出世法之綱要,而予以辨正。至於法與人我兩詞之分,尚未說及。衰年提筆,隨意所之,不暇預先佈局,分條析理。有時開端於前,而後莫繼。記憶衰滅,不獲貫穿前後。此吾曩時所不及料也。今當明辨法與人我兩語之義界。xxxx法字之含義,此中不及說。吾曾有釋法字義,一小文將可附於本篇之後。上來已說法字在佛書中,是最普遍之公名。宇宙萬有,無論精神、物質任何現象,通稱為法。宇宙實體,亦名為法。佛書中,

說不生不滅法,或無為法,皆其證也。「無為法,即是不生不滅法之別名。」無着大論,「瑜伽師地論,亦稱大論。」分別有法和無法。有法者,如前所舉,萬有現象或現實世界,皆世間所共許為實有者,通稱有法。無者,有之反。本來無有某種事物或某種道理。「本來二字,一氣貫下。」即決不可說有某種事、理。無着云:無則說無,不可以無為有。講認識論者,正要慎防以無為有之過。如釋迦氏於生滅法自身以外,又別建立不生不滅法,而說為生滅法之實體,此是根本錯誤。我相信實體是真實有,但決定不肯承認生滅法自身以外,別有不生不滅法,可以說為生滅法之實體。「但決二字,一氣貫下為長句。」我敢斷言,如佛氏所說之實體,是其空想所造。「其字,為佛氏之代詞。」當屬諸無法之列,不得以無為有。凡推論之術,必以感官的經驗為根據。而後其推理,不至陷於迷謬。佛教之學風,其高材莫不擅長冥想。「冥,猶寂默也。於寂默中,獨逞空想,是謂冥想。」辨析,則條分、縷細,不憚繁雜。「條分,謂其運思與持說,常分別眾多條理,如木之枝條分出也。縷,絲也。凡纎細者,謂之縷。此

以此譬分析法之細密。」睿照,則窮大極深,超越尋思。「睿,明也。佛氏修淨行,而得正智,炤燃大明故。照者,洞徹萬法之實相。「相字,讀若相狀之相。實相,猶云萬物之實體,所謂不生不滅法,亦稱清淨如者,是也。」是乃學窮乎至大之域,修極乎湛深之境,故非世學尋思境界。「世學者,佛家以世間知識之學,名世學。」尋者,追求。思者,思辨。世人用心於物理世界,常作種種追求,種種思辨,是謂尋思。菩薩之睿照,則超過世學尋思境界。以上,皆依據佛家群經、眾論之意,而撮述之。」余竊嘆佛氏辨析雖精,而甚背實事求是之常道。「道之至正而不可易者,曰常。」智慧雖超出塵凡,而其以宇宙、人生皆如夢如幻,則不謂之倒見,不得也。「有問,佛氏說生滅法,亦名緣生法,都如夢中境,如幻術家所變現之幻事,並未說宇宙人性,皆如夢和幻。答曰:汝讀書,祗記名詞,不求其義。須知宇宙者,萬物之總稱耳。佛說萬物於每一剎那頃,纔生即滅,沒有暫時留住。所以,把萬物喚作生滅法。人者從萬物發展至最高級之靈物也,人祗是心靈、物質兩方面的現象集聚一團,便喚作人。佛說心法和法,同是

"每一剎,纔生即滅。所以,人生與萬物同是生滅法,同是如夢如幻。「心靈,佛氏呌作心法。物質,佛氏叫作色法。色字,有廣狹二義。狹義,則以青、黃、赤、白等頻色,名之為色。廣義,則以物質或諸實物,皆有實質故,通名為色。然狹義自在廣義中。倒見者,謂其見解不合於正理,名之為倒。」xxxxx上來說法字,有生滅與不滅二種法之分。凡充塞於太空,無窮無盡的事物或理道,其為吾人感官之可得而感,意識之可得而思者,皆可名之為法。甚至吾人設想,從來未見有龜毛、兔角。此際意中作無想,即以無、名之為法。「上兩無字,皆是名詞。不可作動詞看。」故曰:法字,是至普遍之公名。

附記xxxx中文物字,是最大之公名,不論有形、無形的東西,皆可名之為物。法字,與物字是最大之公名,不論有形、無形的東西,皆可名之為物。法字與物字,亦可通用。舊譯中論云:以是四緣,萬物得生。按此譯不用萬法二字,而用萬物,亦取其通俗耳。但佛說四緣所生法,是通心靈和物質兩方而言,而中人習聞萬物一詞,每以為專指外在的實物,則失去心靈一方,便大誤。若唐賢譯此處,必用萬法,不"

"用物字。余詳玩奘師譯佛書,每顧慮世俗習用之詞,或失之淺狹泛濫,決不輕採用之,以譯佛典中名詞。「決不二字,至此為句。」如般若,即譯音,而不用中人口頭慣用之智慧一詞,即是一例。蓋口頭慣用之詞,雖或有本於故籍,而俗間傳說既久,往往失去學術上之深意。不可輕採於採用。

法字,在佛書中是至普遍之公名,甚至吾人意中作無所有之想,即時出諸口而說無,則無亦應名之為法。故讀佛書者,遇着法字,須隨上下文,而酌定此法字之所指目。如佛家經典中,屢見出世法一詞,則此法字是指佛教的教義或學說。至於佛說生滅法與不生不滅法二種之分,「已見前文。」正是出世法的弘綱、要旨。「出世法者,世謂世間。佛氏則謂之生死海,以眾生各有神我、長刼生死輪轉於世間故。出者,出離生死海也。法者,蓋佛氏修習淨行,而悟出離之道,「道者,道術。」始創立教義或學說,以度眾生也。弘綱者,謂其學說之大綱。要旨者,謂其學說之條理繁密中,有主要的義旨。」追維釋迦出家學道,實以不住生死,為其本願。「

住者,安住之謂。釋迦悲愍眾生起惑、造業。「業,謂一切不善之作為。」於生死海,淪沒無依,故以不可安住生死海,導化眾生。」其為道之方法,「為,猶修也。」要在觀空、斷惑。「斷,讀若旦。斷者,滅絕之謂。佛書中,惑字之含義甚深、甚廣。佛氏談人生迷惑與雜染處,確深遠、細密、痛切,學者宜返己省察。但其反人生之主張,有不是惑,而以為惑者,不可無辨。」故其宇宙論,不得不攻破婆羅門大梵天之說。「婆羅門信有主宰一切之大梵天,有變化的力用,得為萬物之第一因。」而特創緣生之論,謂萬物皆不由天神而生,祗是此法,對於彼法為緣,彼法故得生。「緣,猶藉也。如此法,對於彼法作一種憑藉,彼法得生起故。」彼彼法對於彼彼法為緣,彼彼法俱得生。「彼彼者,彼而又彼也。上下均云彼彼,極言物之眾多,莫不以互相緣而得生也。」釋迦以十二種緣,成立緣生義。以此,說明宇宙所由始,人生所由生。解悟俊利,甚可驚嘆。然彼乃以緣生義,與空義相結合。「彼字,指釋迦。」萬物皆由眾緣會合而始生故,即每一物,都無有獨立和固定的實自體,萬物都無有實自體故,又不得不作斷定

之辭曰:萬物皆空。「斷,讀若担。」釋迦緣生如幻之論,為後來小乘大乘所一致繼承,後賢雖有參加新意,而大旨不變釋迦之舊。出世法之方法論,以觀空為利器。「觀空,即照見萬有皆空,而執有之惑自破,應說觀空,是修行出世法之利器。」故出世法之宇宙論,決定不可承認宇宙人生是實有,否則與觀空之術,不相應。「應,猶合也。」佛氏緣生法,即是空之論。余誠不敢苟同。然佛氏必將宇宙人生,說成空、幻,以明造化可對抗,大生廣生之洪流可遏絕,生死海可枯渴,成其大雄無畏之壯論。人類思想史上,有此一派思潮,當然是有最高智慧者,燭照麈浮生活,梏亡靈性,不堪大苦。「塵,謂物質。人的實際生活,常追求物質之享受,而無饜足。浮者,蠢動之謂,人生世間為飲食男女、名利、權利等等,而奔逐者,「為,讀若衛。」與蟲鳥之吸取營養,而蠢蠢然動者,無異也。又後當知,自古以來,善類常孤,而凶人恒以詭譎,煽惑庶,卒得乘權處勢,視成傾國,毒流天下。「如希魔之在德國,即其例。」佛說人間是種種罪惡叢林,三界為大宅。「佛說世界有三種,人類在欲界,其為火宅也,更甚。」豈不悲

哉。」於是浩然有度盡一切眾生,粉碎太空無量諸天,寂滅為樂之高願。「寂滅為樂,見涅槃經。」大哉佛法,豈可與中外哲學史上,下劣之厭世思想,同年而語哉。吾國人之學佛者,多迷信輪廻,而欲為冥冥不可見之神我,希求來生福果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自私自利之根,尚欲留存於死後,不亦愚而可憫歟。「佛教自細心,以至賴耶識諸說,實皆與外道之神我說不異,吾故正其名曰神我。曾見前文。」余於佛教之神我、輪廻說,決定存而不論,惟篤信先聖,人能弘道云云,廣大深遠,難為不知者言。「先聖,指孔子。」余自問,體會殊不淺,而修養愧未至,此意容當別論。余平生相信王陽明提出良知以教人,其得力處實本之於聖學。「聖學,指孔子之易經。」吾於平常日用之地,惟求念念發自良知,如有雜染之念起,蔽良知而自居主動之位。「蔽,猶障也。譬如浮雲起,而障了太陽。」吾人良知之明,究未嘗不在。要當返求良知,以克去雜染耳。此事說來甚平易,而人生不隨雜染念頭,以障蔽良知者,恐古今無幾輩。學佛人倘因信有神我、輪廻而修行,正是培養自私自利一大惡根,可不畏哉。十二支中,還滅門、滅至識支

,則細心即神我,豈可留存。大乘捨去賴耶,猶是釋迦遺教,極須留意。吾望世之學佛者,猛發清淨心,培養對抗造化之力量,為眾生拔一切苦。「拔者,拔去。」xxxxx有問,佛氏建建立不生不滅法,而說為生滅法之實體。先生繩正其謬,可謂千載闇室之孤燈也。然佛氏精於思惟,何為有此大謬乎。答曰:此其故無他,佛教元始思想,「即釋迦的思想。」本以度眾生,出離生死海,為其唯一願望。「生死海,謂世間。世間,本是外在世界之別名。其所以有此別名者,何。據佛書釋世界一名云世,為遷流。界,為方位。余按遷流,是時間相。「相字,讀為相狀之相。下相字同。相,猶形式也。」易言之,即萬物莫不有故滅新生,前後遷流不已之相。「不已者,時間無有終止故。」方位,是空間相。易言之,即萬物莫不有共生、並著,彼此聯繫、分佈之相。「分佈即有方位,所謂空間相。」故世界一名,乃萬物之總稱。「注意。」與宇宙一名,正相當。「世界與宇宙兩名,若心、物而分別之,則心唯有時間、遷流相,而無空間、分佈相,心無形、無象故。物,則兼有時、空二相。世間一名,與世界一名微有名。世間之世

字,與世界之世字,同是遷流義。然舉世字,即含界字在內,不是專就時間相而言也。大概,世界之名,是世人公認其為外界獨存,而立此名。世間者,則以眾生皆存在於世界中故,遂以眾生所在之世界,別名之曰世間。故二名微有別耳,並非有兩個世界。」xxxxxx出離生死海者。眾生有惑習氣,即有神我、輪廻。「或習氣,指十二緣之首三支無明與行及識三者聯繫,而識為主體,是皆惑性,惑性猶如習氣,可流轉,亦可滅。識支中細心,相當於神我。佛氏以神我為可滅之物,無固定性,故名惑習氣。」眾生貪有,故造起世界與萬物。大覺,一切惑習滅盡,則神我自滅。貪欲滅盡,則世界俱盡,諸有俱盡。「盡者,滅盡。」xxxx華嚴經說,三界唯心。「此心字,是虛妄之心,非清淨心,即下所云識也。唯心者,世界是心之所造起故。」萬法唯識云云。「萬法,猶云萬物。識者,妄心之別名。萬物,皆是妄心之所造起,故云唯識。問,上已云三界唯心,何故又說萬法唯識。答曰:世界是至大之物,故說在前。萬法,則於大物以外,總舉一切物,而言之耳。」余詳究佛法,確是以獨斷至極的唯心主義,而堅執出世之教。

佛氏所謂一切惑,乃至貪欲等等,皆妄心也。妄心,對於世界及萬為因緣,能令世界及萬物皆得俱起。「俱起者,隨從於妄心,而同時並起故。」妄心,如遇對治,而滅盡。則世界及萬物,皆隨妄心同盡。「對治者,眾生修習清淨善道,以對治妄心,則妄心滅盡。妄心盡,即世界和萬物同盡。」至此,方是出離生死海。Xxxxx從來學佛人對於出離生死海一詞,往往不求明了。此處無確解,則佛教思想之根柢,未曾掘發出來,即其理論之體系,亦復茫然不可搜尋。佛教來中華千數百年,普遍深入於社會,庶民迷信,莫明所以。高僧傳其法,名士慕其風,雖若輩所造廣狹淺深不一致,要其對於佛教同有認識模糊,莫覩真相之病。求其有能認清出世法,確是反人生毀宇宙,終歸於不生不滅,清淨、寂滅之響者,余蓋未之聞也。「求情以其生長之地為故鄉,遊子離鄉日久,終當還歸於其鄉。莊子乃有所謂無何有之鄉,而思歸於此。是乃無歸之遊魂耳。莊生之學,本與佛氏不同,而不無一點相似之處。佛氏以不生不滅、清淨、寂滅法為大我。「見前。

」以與莊生之無何有相比較,殆有互相似歟。」xxxxx出世一詞,在社會流行普遍。「未讀佛書者,亦能傳說。」顧求其本義,則僧徒、居士罕有確解,況其他乎。余在清季,嘗見刊物載南海康氏有即世間即出世間,即出世間即世間之說,時賢皆贊為妙論,余竊疑之。後稍讀佛書,乃知康氏真瞽說耳。余昔年曾問一名居士曰:出世者,其即消滅世間之謂歟。居士聞而惡之。余曰:君學佛,而猶貪戀世界,殆無佛性歟。居士怫然,余固知其終不悟也。自釋迦倡說十二緣生,「亦稱十二支。」首以無明「迷闇力。」行「造作力。」識「虛妄分別力。」三支互相聯繫為一,而主之者識也。識,得無明與造作二法為緣,即與二法俱起。「俱起者,識與二法同時並起故。」識以分別力最勝,斡運乎無明猛勢,與造作迅利之間,而為嚮道。「斡者,主領之謂。運者,運行。嚮道,見孫子兵書,為行軍之領導者也,此借用其詞。」故曰三支聯繫為一,而識其主也。佛法卒成唯心之論,蓋自十二緣生之首三支,識支為主,固已啟其緒矣。宇宙何由始,即此識等三支為大始,而成無量夢幻界。「界者,世間之簡稱。」眾生何

由生,即此識等三支為廣生,而成純大眾苦聚。「純者不雜,純是苦故。大者,言其苦極大也。用阿含經語,佛說人生有四大苦,一曰生苦「自胎兒至出生以後,未死以前,總說為生。生即是苦,無有樂時。眾生以有生為樂者,乃顛倒耳。此雖出世法之偏見,然其慧解甚高,觀察眾生雜染至深細,其說自有不可非者在。世有凶人惑重惡深,而不識苦者,應當猛省。」二曰老苦。「老苦及病死二苦,皆從生苦中,特別提出來說。」三曰病苦,四曰死苦。」厭苦之念篤,故拔苦之志猛。「拔苦者,拔去之也,諸論多言拔苦。」志猛,故勇於斷惑、斷貪愛等。「惑是一切惡之通稱,無論大惡、小惡,未有不起於惑者。人能斷惑,決不作惡。孔子曰:智者不惑,此千古定論,貪欲等等,則是於惑中特別提出來說,惑是總相。「相字,讀相狀之相,下同。貪愛等,是惑之一一別相。佛書談心所法處,宜詳玩。斷字皆讀若旦。」乃至消滅細心,消滅人生。「細心即是神我,說見前。」小乘、大乘皆以人,名之曰相續,蓋人各有神我,從太始以至無盡之未來,總由神我輪轉世間,無有斷絕。人雖有前生、今生之別,不

過如昨日、今日之異耳。從人之神我而言,則人乃現身繼續前身,實未嘗死也。故佛氏為人,取一名號曰相續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佛教神我、輪廻之信念,堅定不移,出世思想之根柢,實在乎是。佛氏悲愍眾生各有神我、長刼輪轉於生死海,淪沒無依。「刼,謂時間。長者,時間之長,推其前莫知其始,究其後亦復無終。生死海,謂世間。無依者,茫茫大海,浪湧濤奔。「喻人間世甚多不平。」眾生漂流其間,無依、無恃。佛氏群經、眾論,皆以眾生淪沒生死海之苦,而發大悲心。釋迦臨終時,弟子問今後無師,奈何。佛言以苦為師,學者如欲明了出世法真精神,則世尊末命,不可不深玩。「佛號世中尊,臨殁時語,是末後之命。」余謂以苦為師一言,義旨深遠,但苦之所由來,佛氏並不是在人生和現實世界,無量事實中,觀察諸有情類,備受種種苦。更詳究其苦之因緣何在。「因緣,簡稱因。」方可圖謀拔去一切苦因。「但苦之所由來,一氣貫至此為長句。情者,情識。佛氏以眾生皆有情識,故名之曰:有情。」佛氏却不正觀人生和現實世界,來

解決一切苦之問題,而乃憑主觀的信仰,以為眾生各有神我、長刼輪轉生死海,是為一切苦之主因。釋迦氏倡說十二支,順流則由首三支,以至第十二支「老死支」。純大苦聚集。「可覆看前文。」有問,人死即如烟消雲散,無所有,釋迦氏應該於老死支,說人已死,即一切苦都如烟消雲散,無所有,而彼竟於老死支,已無話可說時,贅以純大苦聚集一一語,豈不怪哉。答曰:善哉,汝之問也。依佛教,人有神我、長刼輪廻,即人之死,不是生命斷絕,而是身軀當改換一番,佛氏把人,喚作相續。本無死也,如某甲現身壞時,「壞者,消滅之謂。」神我即於他處投胎,受人身、或他類身出生於世間。「亦名生死海。」如某甲從無始以來,凡所造作,集成一切苦因,並不隨前身消散。神我再受身時,其以前之苦因,還要發現於後身。龍樹中論觀業品,即詳此義,以上說順流。今次,說逆流。順流,是順生生之流,由首三支,以至老死,總是如此,在生死海中漂流。逆流者,不順生生之流,而必逆以絕之。阿含等經及諸論,所謂還滅是也。「已略說在前文,可覆玩。」如從生支,逆而返向已往,一支一支逐層滅

去。就生支說起,於生不起貪欲,唯修厭離,則生自滅。「厭離一詞,見阿含經等。觀生即是苦,而深厭之。由厭而思離。離者,出離。雜阿含說厭離五蘊,即是迮身心各方面,乃至身所聯繫,與心所感通之太空無量世界,皆其所厭離也。「雜阿含,稱佛說厭離五蘊,而五蘊首色蘊,其中有諸大種,謂之大種者,以相狀大故云云。據此,則大種即指太空諸天體,或無量物質宇宙而言,此既屬五蘊中色蘊。其為佛氏所厭離,有明文可徵。」生滅故,有滅。有滅故,取滅。「自生支與有支,逆而返求各支,以至首三支之初支無明,總是逐層還滅,抵於無明滅而始止。佛教自釋迦開山,即堅執有神我、輪廻,但避神我之名,而別稱細心,「稱,猶名也。」屬十二支中第三識支,即第六意。釋迦授之門下上座,流轉未泯。「阿陀那識,即賴耶識之別名。此名之含義,茲不及釋,恐文繁故。深細者,深謂其深藏;細者,微細。非若意識之域可自覺也。大乘阿陀那識,是以上座細心之說為根據,分明可見。」一切種子如暴流。「大乘菩薩說賴耶識,含藏

一切種子,能發生萬有的現象。這些種子,在賴耶識中,是每一剎那,捨故、生新,如暴流然,種子並非固定性也。」我於凡愚不開演,恐彼分別執為我。「佛氏自言,不向凡愚演説賴耶識,恐其聞之而妄起分別,以為同於外道所信之神我也。據此,可見,釋迦與其弟子上座之細心,及後來大乘之之賴耶或阿陀那識,本與外道之神我說,無甚異處。唯佛家說賴耶識,含藏一切種子。則外道談神我者,未能及此。然種子說甚繁,有許多長處,亦有許多短處,此不及論。要之,細心、阿那、賴耶,三名雖異,其實是一。一者何,其大旨則以人之形骸雖死,而有一不死之物。此不死之物,若謂其與外道之神我說有異,何必多此一番無味之紛諍乎。吾仍以大乘為神我論,十二支還滅門,滅到識支、細心必滅,易言之神我必滅。大乘賴耶識,終必捨除。「捨除,猶滅也。」猶未改變十二支要旨。可見大乘確是釋迦嫡嗣也。問,佛氏主張滅神我,此此與斷見何別乎。「斷者,滅絕之謂,屢見前。斷見者,謂世人有一種見解,以為萬物終當斷滅。不可妄冀其復生,如人死己,千載不復活,持此等見者,是為斷見。」答,佛氏破斷見甚

力,經、論可考。十二支以無明、行、識,三支聯繫為一。識與迷闇相近,是染性故。「無明是迷闇力,識與與之相近,故說識是染污性。大論等說識,是虛妄分別。」上座所受於釋迦之細心說,其於十二支中,屬識支,第六意。「釋迦氏祗說六識。一眼識、二耳識、三鼻識、四舌識、五身識、六意識。佛殁後,由小乘至大乘談識,約分二大派,此不及詳。余按佛在世時,蓋已分別意識,為自覺的與不自覺的之雨方面。大概佛氏修靜定,已返觀到下意識現象。在大乘經論中,談賴耶識處,頗可搜得此類材類。此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佛氏宗教信念篤厚,畢道信有神我,斡運乎自身之中。「斡者,主領義。運者,運行。」佛氏有教外別傳,即禪宗一派,其所謂主公,實與神我無大異,惟陽明講良知,特教人從知是知非、知善知惡處,認識本心,不失孔門規矩。「本心,是本有的,非後起的,故名焉。本心,首見孟子書,不由達磨帶來。」總之,佛法本出世之宗教,宗教未有持無神之論者。佛教之異於其他宗教者,祗是不信一神,而深信多神耳。眾生各有一神我,長刼輪轉於世間,此非多神而何,但佛氏以神我為雜染

之物,常令眾生陷入陷溺於生死海,備受眾苦。故不得不勤修淨行,以滅此染性之神我。「神我,亦簡稱我。」染性之我才滅,而淨性之我即於其時,接續而新生。雜阿含經說,無明離欲而變為明。「曾引在前文。」可見染性之識,亦當離欲而變為淨。識與無明同在首三支,聯繫為一。識必與無明俱變,何疑之有乎。識支以第六意之細心為主,細心即神我,一切識之所依故,此處雖通舉識支,而余按雜阿含,實側重細心。讀者宜知。」後來大乘,捨除賴耶染識,而有無垢淨識生起,恪遵釋迦本義也。佛法本以生滅法,緣生法,「實即世間所謂宇宙人生。」說為如幻,說為都是空,而猶隨順世俗諦。「世俗共認為實有的物事,是名世俗諦。」不壞緣生義。「不壞,猶不破也。」易言之,承認其為幻有,「雖有,而是幻,不真實故。雖幻,而偽現有象,亦非全是空無。現字,讀出現之現。」此佛法所以遠異於空見外道,更非斷見之論,可同年而語也。有問,佛氏已於萬物觀空,而又曰觀空不證有,何。「問者引大般若經之語,以相難也。」答曰,證猶知也,但知義有別,余且略說二種,一、世間公認之一種知,如

大學所謂格物之知,必須屏主觀之蔽,以考察外界實物的性、能與軌範等。佛氏有所謂內證離言之知,內證者內自證知,非倚感官經驗,而始有知,亦不待推論,而始有知,故曰內證。有問,公稱佛氏內自證知,我欲問公,佛氏知個甚麼。答曰:會通大乘經、論而言,惟佛內明,稱遍。內明者,釋迦氏修行成道之後,發見人生本有內在的明覺。「亦可簡言明。」是為內明。稱遍者,大乘群經,稱佛氏曰遍知。遍者,普遍,謂佛氏之大明,徹通一己與萬法之源。「一己,設為佛氏之自謂。萬法,猶云萬物。源者,本源。遍知,「此云萬法,即攝一己在內,下準知。」大乘勝鬘經言:徹法源底,即申此義。「徹法源底者,謂徹通萬法之本源和極底也。按極底者,譬如江湖之深度,達於極點,謂之底。萬法之源,幽深至極,故以極底一詞,形容之。」佛是知個甚麼,此問可謂切問。「所謂切要,而不浮泛,故曰切問。」余今告汝,近求之四阿含。「釋迦殁後,弟子記錄其生前面授之辭,

為四阿含經,最足徵信。從此入門,是求之於近也。」廣求之大乘群經、眾論,「大乘空有二宗,經、論弘博,故須廣求。」蔽以勝鬘,徹法源底一言,此謂知之至。「引勝鬘經,省去經字,佛書中此例甚多。至者,至極。佛氏以為知的作用,經過深遠的修養與發展,「佛家講修行的方法極繁,而層級更多,此不及談。」到最上境地,得大菩提。「菩提,譯者。其義,則可略言之曰:無上正覺。無上者,謂無有加乎其上也。」方能洞見一己與萬物之源,所謂見真如是也。「真如,亦名清淨如。大乘宏闡真如義,實根據釋迦之不生不滅法,而推演之耳。」雜言者,據大乘經與論之旨,修行到成佛以後,其見真如,絕不是一般學者所謂一種見解,以為一己與萬物共有一源,呌作真如。「絕不是三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」而是親證真如,「證,猶知也。」這個親知的意義甚深。正親知時,絕無有記憶與想像,推求等等作用發生,而是知與所知,渾然為一,無有分別,故說為親知。「所知,謂真如。」易言之,正親知時,知外無如。「真如,簡稱如。下同。」如外,無知。知與如,親冥為一體。「冥者,默然不起思辨,而實不同

土石之塊然無知。」莊子有言,所謂明者,非謂其明彼也,自明而已。所謂見者,非謂其見彼也,自見而已云云。按莊云自明自見,確與佛氏內證,親知之境,不無相似。「內證與親知二詞,可作複詞看。」莊子主張返己,其自明自見之境,是乃與佛氏有相似之一點。若論莊、佛兩家思想,則彼此各有出發點不同,且各成體系,不可相混。莊子文學天才,古今無匹。其哲學思想,甚雜而極劣,不可為彼所惑。「彼字,指莊子,下同。」彼於一方,忿恨統治者自矜聖旨,以百姓為芻狗。曰聖人不死,大盜不止。「伊尹、周公,皆以先覺自居,助成湯武帝王之業。」曰:王、侯之門,仁義存。「王、侯以天下庶民為芻狗,而乃盜仁義之名,以濟其惡。」其論群變,每有恨於梟桀之徒,伺機而起,挾欺騙與操縱群眾之種種術,以逞其私圖,使群情迷亂,莫能遵循宇宙大變之軌範,以創造新局。此禍患所由蔓延也。莊子深於察變,獨惜其於庶民,少惻怛之情,乃祖老氏自私自利之謀,不肯導群眾以革命,未足為聖人之徒也。「聖人,指孔子。」莊子又於一方,「指莊子之宇宙論。」崇信有外界唯一之力力,獨司造化之機

。「力之發動,即名為機。」其說曰:萬物皆出於機,皆入於機。又曰:種有機云云。按種者,物種。幾,本機字,其缺木旁,乃傳寫誤耳。種有機者,蓋謂物種,所以能環境變化者,實由有外在之大力,潛運於萬物中,使之隨境變化耳。「莊子至樂篇,可考。」如莊子之說,則萬物自身,無有一毫自創,自作之力。無有一毫自由、自主之分。「分,讀本分之分。非分析之分。」直任化機,玩弄而已。「任者,依他,而莫由自主之之謂。造化之機,簡稱化機。」莊子大宗師篇曰:偉哉造物,又將奚以汝為,將奚以汝適,以汝為鼠肝乎,以汝為蟲臂乎。又曰: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,「予猶余也,下同。」予因以求司夜云云。「雞之司夜,待晨而先鳴也,造化之機,若化我之左臂為雞,我則因而司夜,此言吾人祗有被動已耳。下文亦此意,今不具引。」又曰:以生為附贅懸疣。」贅疣者,頭面皮膚上,贅生之結肉,狀隆凸。俗名斑點者,即此類,乃不應有而有者。」以死為決疣潰癕云云。「人死,如疣之決毀,如癕毒之潰決,不足惜也。」詳莊子之旬,蓋以萬物與人,皆出於機。「人和萬物之生,皆化機之所為。」又皆

返入於機。「人和萬物之死滅,則精氣消散,又皆返入於造化之機。」造物者之於人生和萬物,生之成之,毀之滅之,皆隨其化機之自然耳。人生殆如萬物者之玩具,無一毫自主、自造力量,無一毫意義,無一毫價值,不亦空洞而可哀哉。莊子之所謂造物者,其指有明威的神而言歟,抑祗視為外界獨存的力,不必是信之為神歟。「古詩稱上帝有明威,按明者聰明,威者威權。聰明則尤為神所必懵有,否則不足為神。耶教稱上帝全知全能,亦與吾古詩明威二義相近。」全玩莊子全書,是否為無神論者,極難分判。如齊物篇云,咸其自己,而怒者其誰耶,此言萬物皆自動耳,豈有使之動者乎。怒者,謂有使之動者也。怒字,極妙。據此,莊子似不主有神,然同篇又曰:若有真宰,而特不得其朕耳。余細玩此語,莊子首用若有二字,故作疑詞,而其深意,却不是無神。要之,莊子全書,有論之意義較重。莊子才高,而學術駁雜,讀其書者取其長,宜辨其短。若乃佛家出世法,其與莊子隔離太遠,九天九地之相距,猶不足為譬。佛家分派甚多,其論議極廣,但扼要而談,則各派之出發點,同以神我長刼輪轉於生

死海故,而求拔苦得樂。又皆以反人生,捨世間,抗造化為務。「捨者,捨棄。」總之,眾生斷三有愛,即宇宙萬有,毀滅殆盡。「斷,讀若旦,滅盡之謂。三有,謂眾生界,及無量、物質世界。舊說雜神話者,可去。佛書中有時以眾生,及一切物質世界,總稱曰有,其稱之為有者,非許其實有也,蓋隨順眾生迷執之情,而給以有之稱耳。愛,猶貪也。佛書中愛字,每為貪字之別名,不可作仁愛解。貪字與欲字合用亦可。但有時宜分,佛法主唯心,其持論則以宇宙為萬有,皆從貪欲而生。眾生既滅除染性之神我與諸世界,而有淨性之我,共趣入於不生不滅之法界,即此法界是眾生共有之大我。莊嚴、涅槃、華嚴諸經皆主有大我可證,此皆大乘有宗,所宗主之重要經典。大空「大乘空空宗之簡稱。」雖未提出法界大我之名,而其繼承釋迦倡說之不生不滅法,為眾生之所同歸。則大我之義,固已在其中矣。蓋憫大空後學,沉溺於空無,往竹住矯正其弊。「大有者,大乘有宗之簡稱。為,

"讀若衛。」然真如、涅槃、法界、法性、無為等名稱,「名稱,作複詞。稱,猶名也。」大空已倡說於前,大有承用之,稍變其義耳。兩大,同祖釋迦,「大乘分空有二宗,稱為兩大。」析義雖有小異,主旨不背其宗,學者觀其會通可也。

佛氏大別一切世界為兩方面,一、眾生界。「佛氏以低等動物,至於人號為眾生,而不承認植物有生命和情識,外道多反對之。余謂外道之說為是。」二、器界。「謂太空無量諸天體、或聲光等等現象,今稱物質世界。」兩界,不是各各孤立,而是互相聯繫為一。惟眾生有識故,能明理辨物,遂得發揚其本有的識,以統治器界。佛氏所以堅持萬法唯識之論也。「萬法,猶云萬物。」xxxxx自釋迦首倡出世法,化導眾生,修習梵行。「梵行,謂清淨善行。行者,行動或作為,約分三種。一曰、意行,念慮作乍動,或善或惡,勢不容已,是謂意行。二曰、語行,意動漸盛,發之於口,是謂語行。語足達意,慮精、志猛,形諸興身體動作,甚至發為大善或巨惡之業。「業者,造作之謂。」是謂身行。此就世間德人或凶人之行而言耳。"

「行善曰德人,行惡曰凶人。」佛氏修清淨善行,「前云梵行,用阿含經語也」是乃滅盡世間凶人之一切惡行,更超越世間德人之一切善行。而為趣入不生不滅法界之無漏善行,「無漏,曾見前。無漏善,即純淨,粹美的善。」是謂出世善行。余惟佛教,自釋迦至小乘、大乘諸宗派,其言修行也,萬行求備,擇善不拘於一途。竊怪淨土,專尚念佛法門,禪宗不立語言文字,其途皆過狹,明明與釋迦所傳授於小乘諸部之教旨不同。大乘出現頗晚,其教理頗有變於釋迦。小乘不承認大乘是佛說,而大乘揭三法印以折之,小乘莫能難也。余謂佛家談行,宜以大小乘教典為據。禪淨兩家,一、主返己,己謂本心。禪宗以本心為自己,故自修,必返而求諸內,以認識本心為要,所謂單刀直入是也。一、重依他。依者,依靠。他,謂諸佛。佛非一故,曰諸,如釋迦、文殊、毗盧等等,皆佛也。念者,意中默念佛號,如佛常監臨我,惟誠心依靠之,始終不容雜念來擾。久之,心地澄明,豁然開悟,,此淨土宗之教旨也。二宗之興,蓋在大小乘盛行以後,乃起而假托為釋迦之傳授,其實非佛法也,禪宗雖始於達磨西來。

而中華學者自創自得者為多,亦怪事也。有問,佛教備修萬行,豈不太泛。答曰:不然,萬行雖繁,約之以戒、定、慧三學,又約之以悲、智、雙修。萬行皆有本也,何泛之有。惟有不可不辨者,出世法所修之一切行,畢道歸於消滅人生,與出離生死海,「生死海,即世間之別稱,說見前。」而趣入於別一世間,所謂不生不滅法、清淨如、、涅槃寂滅。「清淨如,乃不生不滅法之別名。如者,不變之謂。清淨者,謂不生不滅法之德性,本來清淨,恒不變易,所以稱之為如也。古譯祗一如字,唐賢譯稱真如,即加一真字。涅槃,亦是不生不滅法之別名。寂滅,蓋就其德性而立名。寂者,寂靜。大般若經言:無為、無造、無生、恒大定故,說為靜也。滅者,無明等惑已滅盡故,雜染之物不復生,大般若所以說無生也。中華人談實體者,祗舉真如。實則大乘之真如義,本根據教祖釋迦氏之不不生不滅法,而推演益廣耳。窺基成論述記卷五十一有云。由此真如,一者體遍、無處無故,「此言真如的自體,是普遍充滿於一切處,無有一處而無真如者。」二者、體常,非生滅故。「此言真如的自體,是不生不滅的,不同於心物諸現象

",既有生故,即莫不歸於滅。「不同於三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」真如,非是生滅無常的物事,故說其體是常。」據述記、疏釋成論之文,真如有體遍、體常二義。「以上體字,皆指真如的自體而言。」足證大乘宏闡真如,確是根據釋迦氏倡說之不生不滅法,而加以擴充、推廣。由枝追根,即流溯源,其來歷分明,不可掩也。釋迦氏本建立兩種世界,一種是生滅、無常,迷亂與苦惱集聚的世界。

    附注一     萬物皆有生故,即皆有滅。故將萬物,叫作生滅法。

    附注二    常者,永恒存在、無生、無為、不變、不動、不壞、不滅,是為常。無常者,謂萬物皆無有常也。萬物是生滅法,乃與常極相反。常,即不生,不生即無滅。不生不滅,故是常。一切生滅法,定無有常,故說萬物是無常。

    附注三    迷亂者,迷謂迷闇。亂,謂擾亂。自釋迦氏以十二支中,首三支無明、妄作、染識三者,說明萬物與人所由生起。「此中萬物,包括眾生界與器界。人則從萬物中,特別提出來說,以其發展至"

"最高級故。無明即迷闇的勢力,妄作謂行。行者、諸論釋為造作的勢力,而稱之曰妄者以其與無明相依故。識,是虛妄分別的勢力。「見大乘、瑜伽論及辨中邊論等,謂之虛妄,蓋根據釋迦十二支之義。」大乘復說識是染污性,蓋以其與無明相俱故。「十二支,無明居識之首,而導引識,故說識與無明相俱。「相俱,猶云同行。」眾生皆具有迷妄等惡根。「迷,謂無明。妄,謂行。等字,指染識。此三種惡勢力,互相為緣,渾若一體,而眾生禀受之,以有生。故說,眾生從受生之初,已具有惡根。」伏於中,「中,謂內心。」形於外,「謂發為行動與事為。」鮮不狂氏顛倒。故云擾亂。」

    附注四    苦惱集聚,本於十二緣生之說,自小乘至大乘,略析為生老病死四大苦。「生即是苦,曰生苦。老病死三苦,皆於生苦中提出別說。其實,三苦皆與生俱有,有生即有老、病、死故,有難。生苦之論,理不容成。人生豈絕無樂事乎。答曰:貪飲食,耽欲事,「謂男女欲。」樂者其暫,害胃、傷命。樂未道,而悲慘早伏,名利、權力"

忍垢求之,既得、患失,而終招大禍者,不可勝數也。詳辯見經論,此不及述。」廣說,則四萬八千煩惱。大乘高文典冊,描寫人生廣矣、備矣、深矣、細矣。雖未免有過偏而失正。要其反躬、燭迷、察惑、窮盡隱微。諸有慧根者,何忍纏結染,剝喪自性炤明之德用。佛氏偏至之論,「偏到極處,曰偏至。」猶應研尋。人生大道,歸本聖學。「聖學,指孔子之學。」取鑒旁蹊,彌彰正軌。又有言者,佛書中煩惱一詞,即惑之別名,其意義深廣。世俗每以外緣不順,或環境不良,有足以擾其心者,則說為煩惱。此則以為煩惱純是外物牽擾所致,非是內識本有垢污性也。「內識者,識是內在的,故對外境,而稱內識,見大乘成唯識論等。」世俗之見,與佛氏所說煩惱,確無一毫相似處。須知,佛氏元以眾生初受生時,本來具有虛妄分別的垢污性,「亦稱染污性。」是謂染識。染識無有自明、自主之勝用。「作用最勝,曰勝用。」柔闇,「無剛曰柔。無正知曰闇。」狂昏,「盲動曰狂。小慧曰昏。」追求外物,貪欲橫流。自擾、自亂。恒殉殁於物欲,「見物

為可欲,曰物欲。」及受困於環境,而無從解脫。此染識所以得煩惱之名也。染識本是垢污性,恒自擾、自亂,咎不在外物也。「窺基成論述論,釋煩惱曰:煩,是義;惱是亂義云云。按擾、亂二字之意義甚深。學者非反省工夫深、密,即無由發見自家內部生活,渾是擾亂一團。「見論語,坦者廣大也、寬平地。蕩蕩者,詩云鳶飛戾天,魚躍於淵。「二語,引詩經。」此乃形容君子之生活源泉,深遠、拓大,活活躍躍,無匱竭、無滯礙。源泉者,有源之水,以譬生命力之無盡也。小人剝喪其固有之剛健,純善的生命。「如何而剝喪,此不及談。固有者,言生初本有之也。」而唯以垢污性的染識,當作生命,常自擾亂,而無自主力。遂莫有節制物欲,與變易環境之自由。小人長戚戚,正是染識之自作煩惱,易言之,自為擾亂。故曰:咎不在外物也,然人生何由而染識,不獨釋迦未深談,大乘亦乏正確之論。余欲別為一文詳之。」

佛氏以眾生,為罪惡叢林,悲眾生長溺苦海,故導化眾生,滅除根本識。「根本識者,乃眼耳鼻舌身意諸染識之主體,後來大乘說為根本識。釋迦所授於上座之細心,大乘稱為賴耶識者是也。余按佛氏之根本識,乃依據諸外道之神我說而建立。佛氏名破外道,實承其教旬,余故斷定佛氏仍是神我論,說在前文。」將今眾生不受後有。後有者,眾生各有一根本識,即神我是也。眾生之形骸必滅,而其神我決不隨形骸同滅。如人之臨命終時,其神我即復受人身,或他類眾生身,出生於世間。前身雖滅,後復受身,是為受後有。又復應知佛書中亦以器世間,名之為有。「器世間,是器界之別名。」如吾人生長與依托之地球,以及無量諸天體,通稱為器界或器世間。佛書中所說欲有,即指此器世間,名之曰有。欲者,謂生於此器世間之眾生或人,皆有飲食、男女等欲故。禽蟲吃水草等,猶人之有飲食欲也。有牝牡之合,猶人之有男女欲也。故眾生最低下者亦有欲。植物吸收水土、陽光等,花蕊有雌雄,莫不有欲也。凡物有生成,即皆有欲。人最靈,欲亦最大。惟欲其所可欲,而無昏狂以逞,即欲皆理也。孟子云:

可欲之謂善是也。道家去欲,佛氏斷欲。「斷者,斷滅。」是絕眾生,毀器世間,以非道為也。孔子大學之教曰: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云云,是乃至大之善欲。孟子善欲之說,本於此。善欲愈大者,將改造萬物與器世間,進於善美。孔子言平天下,「使天下之人人共同生活,一切互相協助,而復各得自生,故一切皆得其平均,無有一處或一事不平均者,是謂平天下。」而以明明德於天下,為其欲之所在。可見導引人類進於天下為公、天下一家、群龍無首,以至天地位,萬物育,保合太和之休盛。「天下為公與一家,皆禮運經之遺文。天下一家者,謂建立全世界人類共同生活制度。譬如夫婦、父子、親愛合作,無彼此之分。以成優美之家庭生活。孔子欲天下之人,互相親,如父子之一體。「舉父子,即兄弟可類推。」互相愛,如夫婦之合德。故一家之言,明示人類共同人類共同生活制度,必以互相親愛為本,以道德固其基。群龍无首,見易經乾卦。古代以龍有健德,能潛、能飛,故稱之為靈物。天下之人,都能強於進德、修業、無有一個弱者,故取譬於群龍。「群者,多數個體,合為全體之稱。」謂全人類中,無有

一人不崇其德,不精其業者,故稱群龍。「言德,則兼智慧。智慧與道德合一,而不可分離。不智,未能崇德也。業者,包括才能、技術及任事、勇悍、諸功用而言。」无首者,群龍同德,通力合作。天下不容有首長,故云无首。「无,猶無也。」過去萬國林立之亂制,已盡廢除。全世界分為無數文化團體,其區域宜小,余當別論。天地位云云,見中庸。中庸原本是孔門大道學派,據易、春秋兩經而作。漢人傳至今世之中庸,則小儒所改造,非原本也。然,其中偶存聖言,宜擇取。古書,天地一詞乃大自然之總稱。位者,制馭與裁成自然界之變化,使其對於生機體之發育,有輔益而不相害。易大傳云: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是也,自然界萬象,皆有軌範而不可亂,故說為位。萬物育者,萬物以互相比助,而得發育。「義在易經比卦,比猶輔也。」保合太和,見易經乾卦。乾稱大生,為陽性。坤稱太素,為陰性。「素,謂有實質。詳在乾坤衍。」兩性相反,交相推動,終歸於和,而萬物始生。和者,萬物之所由生也。「生者,生育。成者,發展。如人之智慧、道德、知識、技能、發展至最高級,是謂之成。人之所

以得有成者,以人類皆知,互相協和,互相扶勉,而能群故也。」人類不幸而自相殘害、吞噬、以喪其和,則人道熄,人之類將絕矣。孔子倡明平天下之道。首以明明德於天下,導天人類以正向,此萬世不可易之道也。云何為正,「設問也,下答。」體生生之實理。敦仁、發智,決不至於妄猜宇宙人生,由迷闇勢力發生也。妄見既熄,人道順貞性以發展。「貞,猶正也。」天地從人力之裁成。「古籍稱天地,指物質宇宙。裁成,猶云改造。」是為正向。「易大傳載孔子子之言,稱乾曰:大生,又曰生生,此乃真實之理,不親體之,終莫悟耳。此處,體字有二義,一、體悟義,謂徹悟乾道生生之理也。二、體現義,謂徹悟,易稱乾曰大生,是乾藏仁德也。又稱乾曰大明,是乾藏智德也。人能敦篤其仁,發揚其智。實踐乾道,故無妄猜。問,先生說,乾之大生是仁德。易未有此明文。答,易之為書,妙在假象,以顯示眾義。而不逕直鋪陳理論。「假者,假借。象,猶譬喻也。」故研易經者,不可不究古象。後漢虞氏易,存古象,有曰乾為仁。

"此非明文乎。蓋以乾有大生之德,即仁德,汝莫能悟此義耳。」佛教,自釋迦氏倡言有二種法,一者、生滅法。「此法字,指宇宙,所謂心和物諸現象是也。」二者、不生不滅法,「此法字,指宇宙的實體,所謂真如是也。」生滅法,亦名緣生法。已釋在前文,茲不贅。不生不滅法,後來大空、大有諸師承之,而別為之立名,曰真如等。「等者,真如一名以外,更有別名甚多。」佛家之生滅法,屬於法相之範圍。其真如「即不生不滅法。」是乃超脫於法相而獨在的神物。

佛教之不生不滅法,所謂真如。雖釋迦及後來諸大師,皆自以為不同於大自在天。然佛家重要的典籍,如大乘莊嚴經論卷三說:依清淨如,建立第一我,是名法界大我云云。如者,真如之簡稱。玄奘以前之譯本,其譯真如,或用一如字,無真字。又有譯為真實二字,而無如字。至玄奘始譯為真如二字。真者,真實。如者,恒如清淨之性,無改變故。莊嚴論,由天竺法明友譯。仍從舊譯曰:如。其於如字上,冠以清淨二字者,清淨是如之本性,故稱清淨如。第一我者,一般人皆以肉體為自我。又或執"

"有神我,主乎肉體。此二我者,皆非實有,乃妄情所執之我耳。惟清淨如,是為真我,故稱第一我。法界者,法謂萬物。「玄奘以前之譯本,多有用物字,以代法字者。」唐譯佛書,界字有多義,而一釋為體。此處界字,當作體字。法界者,佛氏以真如為萬物之實體故,此法界一名之所由立。余按此論,「此論,指莊嚴論。」說大乘依清淨如,建立第一我。易言之,即是以真如為第一我。又云,是名法界大我者,大乘本說真如是萬物的實體。今既認定此實體,即是大我。故應正名曰:法界大我。大乘群經、眾論一致稱真如是不生不滅法。據此,則大我即是大神,與大自在天何異乎。

佛家之宇宙論,始終分別法相與法性。法相,即心和物諸行,是為生滅法。法性,即法相之實體,是乃不生不滅法,屢說在前。余初治佛學時,即甚駭怪,不生不滅法,與生滅法,明明是不可交通的兩個世界。如何可說不生不滅法,是生滅法的實體。此不謂之空想或幻想,將何以成立其說乎。佛氏之法界大我,超脫乎生滅,滅生的宇宙萬有而獨存。「此處,言宇宙萬有,即攝人在內。」此與一般宗教,信有大神,獨立於萬物之上者,同是逞"

迷情而作此幻想。佛氏斥責外道,謂其主張不平等因。不平等因等,如婆羅門之徒,信有主宰一切之大梵天,有變力故,是為心和物諸現象所從之以生起。據此說,則大梵天是宇宙萬有之第一因,而梵天崇高至極,脫然獨立於萬物之上,主宰一切。「脫然,見前注。」萬物無有自主,自造之力,一切聽命於天而已,是則婆羅門建立梵天,為萬有之第一因,乃最不平等之因也。「是則二字,至此為句。」佛氏破斥天神,為不平等因,其識甚卓,其論甚正。然而,佛氏只知破大自在天,而不返己自問其所建立之法界大我,何嘗不與大梵天同為大神哉。佛家持說,工於破他,悍然獨斷。掃蕩一切,而以天下地上唯我獨尊自信,以與聖人三人行,必有我焉之態度相對照,一則虛已以與萬物同體,一則尊已而卑萬物。聖學與宗教隔離太遠,豈淺識者能辨其得失哉。「聖人,指孔子。三人行,必有我師,乃論語所載孔子之自述也。佛典中,有一小經記載釋迦出母腹時,即開口曰:天下地上,唯我獨尊。余按此事,或是釋迦自居神聖,以便號召大眾,宣揚其教,或是其弟子偽造,以神其師。然師如不以神自居,弟子不肖者造偽說

,亦必有辨正之音,而不聞佛徒有異議。中國僧徒、居士,從來尊信此故事。」xxxxx佛家談法性,祗是憑他的空想或幻想,造出不生不滅的法界大我來,而此大我應正其名曰大神我。婆羅門建立梵天,說為有變化的作用。佛氏建立大神我,便說成殭固的死物。「法界大我,是不生不滅法。當然是死物。」佛氏何故,必欲推倒梵天,而以死物代之乎。此其故,不難知也。釋迦氏本厭離世間,「世間,詳在前文。」故於有情世間之器世間,一切說為空,一切說為幻。Xxxx世人執自我為實有,而起種種愛護之私,萬惡從自私而起,積惡無己。世人執宇宙萬物為實有,而起種種貪欲,種種追求,種種繫戀。人生殉沒於物欲之中,「物欲者,見一切物皆為可欲可愛之物,故云物欲。」夢夢而生,夢夢而死。如蠶作繭,而死於繭中,如蛛造網,而死於網中。人生死於物欲,猶蠶與蛛耳。有問,物欲何絕乎。答,物,無垢也,且無知也。何嘗引人之欲。眾生於物,見為可欲可愛之物,是乃如蛛造網,如蠶作繭耳。「物之本相,「相者,相狀」無有所謂可欲可愛。如西子之美,人皆見為可欲可愛,而思接近。然使西子臨池

",則魚見之而深入,使西子入林,則鳥見之而高飛。魚鳥與人所見之西子本一也,而見時之感,乃絕不同,何耶。魚鳥見西子時,祗見其本相,而不生慾,故不見西子有可欲可愛之相。人乃恰與魚鳥相反者。則以人有慾故,其見西子時,乃由妄見,變現一可欲可愛之相,以加於西子。而非西子之本相也。舉此一例,可知人生未能克治妄見,則於一切物,鮮不以妄見變現之虛偽相加於物。既失物之真,又以種種虛偽相而自縛。不亦猶如蠶之繭,蛛之網乎。」若不起妄見,日用飲食等等,悉取諸物,適可而止,更無所私。如是,則仰觀,而見天之高明。俯視而見地之博厚,乃至於一切物,莫非明智之所了解,莫非美感之所契合。小己與天地萬物,本來一體,何至有妄見與私欲、私愛種種纏縛,成為與生俱有之大患乎。是道也,余學易而有深悟。「易,謂孔子之易。」惜乎佛氏出世法,欲毀萬物,違大正之道,但其呵斥眾生妄見,未可忽而不究。

世人執自我為實有,不得不有愛護自我之私欲,而萬惡之根即在此。執宇宙萬物為實有。「宇宙萬物四字,作複詞。宇宙者,乃萬物之別一稱耳。"

而人生有實際生活,汲汲於物質的享受,即有無饜的貪欲,「無饜者,貪欲雜多,又無應止之限度,不可滿足也。」無限的追求,「限者,限制。追求亦雜多,無止境,即無有限制。」不可解脫的繫戀,尤以繫戀至為寬廣。一切貪欲,皆有繫戀與之俱。苦哉,人也。隨時隨處,總是同於蛛之造網,自錮而死,同於蠶之作繭,自縛而亡。論語載孔子之言曰:君子坦蕩蕩,小人長戚戚云云。余按坦者,廣大寬平,胸無拘礙之貌。拘者,窄狹而不能包通萬有。坦,則無拘。礙者,障礙。如上所說,貪欲、追求、繫戀等等,皆障礙也。小人自造障礙,所以長戚戚也。戚戚者,憂愁苦惱,鬱積於人也。蕩蕩,則胸無一切障礙,大生無窮盡。「大生者,積健以體現仁道,渾然與萬物同體。裁成天地,輔相萬物,是生生之盛也。」大明無虧蔽。「障礙滅,而智慧生,譬如太陽之光明,無虧損,無障蔽。易云:知周乎萬物,而道濟天下,大明之勝用也。」充實不可以己。活潑潑地,是謂坦蕩蕩,人皆可為君子,皆可涵養與擴充其坦蕩蕩之內部生活。獨惜人之為小人者

,陷於長戚戚,而終不悟。聖人以君子之道,扶勉人群。佛氏見不及此。乃於世間,起厭離想。「佛氏分世間為二,曰有情世間,謂眾生與人。曰器世間,謂物質宇宙。實則世間不可分割。而一切有情,乃主乎器世間者也。但在名言上,不妨分別而談。」悍然,反人生,抗造化。消滅宇宙萬有,而求歸於不生不滅之鄉。「鄉者,俗稱家鄉。人離其鄉,必思歸也。此以鄉,為法界大我之譬喻。」遂盛倡出世法。自其法東來,中國僧徒、居士迷信太甚,不曾明辨其思想。人生無自強之正向。「反人生,毀萬物之教,明明不是正向。」一切陷於下墜,余深痛之。佛氏毀壞宇宙人生之理論,其主旨不外於推破一般人共認定太虛之內,有許多完整而獨立的實物。無量諸天體,都是完整而獨立的實物。地球上之無機、有機諸物,雖最小者如微蟲或氣粒子之類,亦莫非完整而獨立的實物。一般人共持有種種實物之見,是從無始有世間以來,迷謬相承,牢不可破。「迷謬是二義,迷者迷惑,不能入正理故。謬者,錯誤。人之不慧者,易受古今人欺騙,而宗其教,承其不正之見。以上,余皆推原佛氏之意,而敘述之。」釋迦氏悲

"憫眾生,常處長夜,漂流苦海,於是倡出世法,特從眾生共同認定有完整而獨立的實物處著眼。「處者,處所。眾生認定有完整而獨立的實物,這個處所,正是釋迦著眼的地方。」而專力攻破此處。首以解剖術,造五蘊論,直將宇宙人生,破作五蘊。而宇宙失其完整、獨立,欲不謂之空與幻,不可能也。人生亦失其完整、獨立。不知向何處尋求自我,欲不謂之空與幻,更不可能也。「五蘊論,祇是將色和心兩兩方面的現象,析為五聚。「中譯佛書,譯物質為色,曾注在前。」世人所謂宇宙,不外心物兩方,而所謂人生,亦不外於心物兩方。人之肉體,是與無量物質宇宙通為一體。人之心靈,是與天地萬物,或一切眾生亦都相流通為一體,無閉閡也。」譬如芭蕉,人皆見為是一完整、獨立的物體。忽然有人將他破作一片、一片的若干葉子。「他字,指芭蕉。」始知芭蕉無自體,本來空,無所有。由此譬喻,可悟五蘊論之本旨。龍樹為大空開山之祖,中觀論為各宗派所尊崇,而詳究其精髓,可蔽以一言,曰:發明諸法,都無自體耳。

五蘊論,是用解剖術,將宇宙人生,剖解到光光淨淨,無所有。余在前文"

,提及緣生論,而謂其本於集聚之術,乃從其主要之處而立言耳。實則還有解剖術之妙用。集聚術,古代勞動之民,蓋早已發見。農人種植,習見稻麥等物之產生與發展,始終必待有種子、水土、日光、肥料、人工、歲時等等因緣,一齊集聚,而後遂其生成。此乃自然界化育之妙。而農民於此,固已體會日深。未幾,有聰明者崛起,遂悟得集聚之術,乃觀察萬物互相憑依而有。「憑者,憑藉。依者,俗云依靠。如甲對乙,而為乙之所憑藉,依靠。乙亦是甲之所憑藉,依靠也。又復當知乙亦對於丙,而為其所憑藉、依靠。「其字,指丙」」。丙亦是乙之所憑藉、依靠也。自丙以往,可類推。故曰:萬物互相憑依而有。」由此,始倡緣生論。緣者何,即上所說憑依之義。緣生者何,每一物之生,莫不待眾多之緣,而始生也。既說緣生,便須統籌,而撮其大要。「要者,主要之謂。」分立幾種緣,以說明萬物之所從生者,祗此諸緣。自釋迦說十二緣。「亦名十二支,釋在前文。」小乘二十部,談因緣,復有多種。「部,猶派也。後來發展頗盛,當不止二十部。」而皆不能十二支之包通萬有,亦不敢背十二支。大有

之雜集論,猶六因。「六因者,因分六種故。」實採小乘義也。因緣二名,本互通。因,亦可稱緣。緣,亦可稱因故。大概因,有旁正之分。正因,亦因亦緣。旁因,或祗稱緣,而不必稱因。大有傳至中國玄奘、窺基,依據世親及其後學十師之說,揉譯成論。始定為四種緣。然四緣不始於奘、基。中觀論,「簡稱中論。」觀因緣品,偈曰:因緣、次第緣、緣緣、增上緣。「以上四緣,茲不及釋。余舊有佛家名相通釋一書,據成論以釋四緣甚詳。」四緣生諸法,更無第五緣云云。青目釋曰:一切所有緣,皆攝在四緣,以四緣,萬物得生云云。據此,則大空之祖,「指龍樹。」首定四種緣,而將小乘以來,所建立之一切緣,皆攝入於四緣之內。化繁雜而歸簡要,可謂美矣。然諸小乘,是否一致遵用龍樹之四緣說,今無從考。奘、基師弟揉譯成論,仍從龍樹之四緣。至是,而大空、大有兩宗,關於四緣之義,一致決定,此其變遷之大概也。然中觀談四緣,不許執為實有,四緣不妨假設。若執為實有,便成大過。成論談四緣,則其義旨,甚不同於大空之教。余在本篇不及論也。四緣之建立,已經大乘兩宗同決。

「兩宗者,空與有也。」 有最重聚者,如待四緣一齊會合,物乃得生。 「句首云一物者,就一個物舉例緣若缺一,即不得生物。四緣會合。如麥禾之生,以種子為因緣。水土、日光、空氣、人功、作具、肥料等等,為增上緣。「增上,猶如加上。因緣是正因,亦名主緣,而助,麥禾不得生也。」集聚之義,重要可知。又說,眾緣集聚是自然界化育之妙。後一說,甚是。前說,以集聚說,為佛氏觀物之術,恐未 必諦歟。「持說無妄,曰諦。」答:汝誤矣。諸緣集聚,而物得生,此是自然界化育之妙。佛氏於此,有體會。故依據之,觀物之術,即用是術,以成立緣生論。何可曰未諦乎。凡物之生,由於眾緣集聚,此等事例最顯著者,莫如植物。古代農人有田間經驗,而一時未能發見緣生道理。「道理,簡稱理。」及有聰明者崛起,乃頓悟斯理。余所謂聰明者,「此處者字,作人字之代詞。」乃指 釋迦氏耳。基

"師在成論,盛讚緣生論為正理。「正者,中正。理本中正,學者誠能見到,自不墮於一偏。」余猶未敢苟同。佛氏以眾緣聚,而萬物生,解釋宇宙,非無是處。「此處是宇宙,指現象界。」而畢竟不了宇宙內蘊。「內蘊者 ,謂萬物皆有內在的根源,是為萬物之真實自體。譬如眾漚,皆有大海水為其內在的根源,是為眾漚之真實自體,佛氏不深究此理。」終以自囿於淺薄之見,而不惜反人生,毀萬物,乃至逞幻想,搆成一不生不滅之法界大我,此惑不解者乎。

釋迦氏之緣生論,亦善於運用解剖術,與五蘊相通。所以者何,五蘊論將宇宙人生,剖割為五蘊,使萬物皆失其完整與獨立,都無自體。宇宙空矣,人生空矣。緣生之論,則以萬物皆從眾緣而生。「不言四緣,而曰眾緣者,緣有四,即是多數,故稱眾。他處倣此。」如其說,即每一物的現象,實是眾緣集聚之相。「相,讀為相狀之相。相,猶現象也,後同。」覈實而談,每一物都無完整與獨立的真實自體。其眾緣集聚所生起之物相,應該還屬於眾緣。而彼物相,本來空,無所有。龍樹中觀有偈曰:因緣"

 所生法,我說即是空云云,此乃根據釋迦本義。大有開山之祖,如無著菩薩,猶不敢背中觀。傳至中夏玄奘,張有教,以救淪空之敝。「說一切法皆有者,曰有教。」而猶拼命譯大經,「大般若經,古稱大經,空教之根本巨典也。空教者,說一切法皆空故。」可見空義是佛教之正傳。「空義一詞,見羅什譯之中論。云何空義,佛氏以為說一切法皆空,必有其可據之義,非妄說故,故云空義。」釋迦氏初發厭離之想。「謂厭離世間也。」出家,修淨行。「淨者,清淨。」遂於一切法,皆作空觀。「空觀者,觀察一切法本來空,不可執為實有也。」一切法者,可依瑜伽說為二種世間。一、有情世間,即五蘊論所剖拆為五蘊者,是此世間。二、器世間,即於五蘊中,提出色蘊而別說之,是稱器世間。釋迦氏起厭離想故,欲毀壞此二種世間,遂作空觀。「壞,猶滅也。」觀空。「壞,猶滅也。」觀空之術,「觀一切法,皆本來空,曰觀空。於一切法,而起意,觀測他,都無獨立的自體,都是空空的,是謂作空觀。此中他字,指一切法。空空者,空而又空也。術,猶俗云方法。」釋迦氏每用解剖術,直將心和物諸現象,積聚而成之完整體,解散之,剖

割之,俾其各別成聚。計其數有五,是謂五蘊。「所謂完整體,說為有情世間與器世間可也。而世俗通行之宇宙人生等詞,亦指此完整體而言之耳。」五蘊既分,有情世間、器世間,皆失其完整性與獨立性。易言之,宇宙人生皆是空,此解剖術之利於觀空也。釋迦氏又以集聚之術,成立眾緣聚,而萬物生之妙論,已說在前。則萬物不需要有變化之大自在天,而天神不攻自破矣。引復當知,釋迦氏既於世間起厭離想,「世間說為二種,已見上,須記。」古今非無厭世之論,但厭而不求離,如老聃是也。老之言曰:吾所大患,為吾有身云云,是厭有情世間也。「患,猶厭也。有情,乃一切眾生之通稱。眾生迷惑,各各愛護自身,而一切罪惡,從此起。老氏獨以有身為大患,此其聰明超過於眾人也。然細玩老氏之論,其人蓋工於以機遠害者。「遠,猶離也。能以機智,察世網之害,而離之也。世網者,獵人設網羅與陷阱,以捕鳥獸。老氏當昏世,獵人多矣。網與阱,密矣。老氏有戒心焉。蓋猶愛其身,非真能以有身為大患也。」又曰:天地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云云。序卦傳曰:有天地,然後萬物生焉云云。此處萬

物,指生物而言也。萬物因有天地,而始生。既生,則自然界之一切災害,與動物間之互相吞噬籌等慘毒,乃至人生號為從萬物進化,至最高級。若從其壞的方面觀察,是乃陰毒多方。「多方者,謂其陰毒,發現於多方面也。賤劣多方、殘忍多方、狂狡多方、騙詐多方、險譎多方,狹小至極。蔽以一言,乃佛氏所謂惑而已矣。惑之變態無窮,眾生皆有四萬八千惑。余恐佛說之數,不足以符其實也。即增益之,為十萬九千惑,亦難信為覈實之談。莊人之生也,固若是芒乎。「芒,猶惑也。」其我獨芒,而人亦有不芒者乎云云。余由莊生之辭,以推其意,而感莊生懷無量之悲也。孟子生當戰國之世,悲且忿,夫當時之梟雄,乘權處勢,而有圖天下之狂惑。七篇之中,處處見真懷。老莊之徒,蓋聞孟子之風,而不無感於中也歟。「中,謂内心。」老聃見萬物為芻狗,芻者,狗所食也,而狗又為人所食,人與人亦復互相食,可見萬物依托於天地而生。天地祗予萬物以慘酷耳。老聃故有不仁之嘆。夫天地者,佛

"氏所謂器世間也。玩老聃之言,蓋亦甚厭器世間,然厭之矣,而乃隱居修道以自利,豈非細人之行乎。「修道而自利,則其道是以非道為道也。」夫人道之於器世間也。余平居深念,唯孔子內聖外王一貫之學,應當取法,余於此處不及談。

世間本不必分為二種,而佛氏分為二。「見前文。」在言說上,作此區別,亦復無妨,而事實上無可破作二界。一切有情的生命,不是可脫離器世間而獨存。云何提出有情,別為一世間乎。「有情者,眾生與人之別名。」有情的肉體即是物質,此與太空無量諸天體,乃至一切物質現象,都是互相聯繫,為大完整體,佛氏所謂器世間者,即此大完整體耳。豈能劃出眾生之肉體不屬於器世間乎。佛家貫用解剖術,將有情與器世間,解散之,剖割之,便見得有情,不是獨立與固定的東西,空而已矣,幻而已矣。器世間亦復如是,佛氏之說緣生,其主旨在說明萬物是從眾緣集聚而生,即萬物都無有獨立與固定的實自體,所以說萬物皆本來空。龍樹中論以緣生義,與空義結合在一起。所以者何,「設問也,下答。」眾生於一切物,皆執"

為實有。「佛書中執字,最嚴重,此不及詳說。執與繫和縛等字,皆須一面返求諸己,一面觀察眾生之迷。如細人愛錢,名士愛虛名,野心家愛權力,都是把權力或虛名、金錢,堅固執持之,以為己有,決不放手。執金錢者,念念不捨此物,其一生種種思慮,種種作為,無非以金錢為其根本的企圖。雖形骸倖存,而其精神、志氣一切消磨於此。總之,此等人喪亡了生命而不自覺,執虛名或權力者亦皆如是。」忽聞佛氏說空,便起恐怖,而不願聞。佛氏本欲眾生對於萬物或世間,起厭離想。然後好誘之以歸於不生不滅之鄉,所謂法界大我。「鄉字,釋在前。」眾生所執為實有的宇宙人生,自佛氏觀之,皆由眾生迷闇、惑亂,而起此等妄執,以虛幻為實,以本無,為有而已。「眾生所執四字,至此為長句。」佛氏倡出離世間之法,當然要反人生,要毀宇宙。若器世間是實有,即宇宙無可毀壞。「壞,猶滅也。」若有情世間是實有,即人生無可斷絕。「斷,讀若旦。」果如此,佛氏當然不能成立出世法。釋迦氏固已了知眾生不無斯疑,故導引眾生,勤求解決萬物是如何生起之根本問題,而不得不首先破除大自在天,能變

化故,造起萬物之說。「而不二字,至此為句。」因此,創發緣生之論,闡明萬物,皆由眾緣集聚,故生。其論持之有故,言之成理。人之稍有慧者,皆莫得而難也。大自在天變化之迷信,不攻自破,緣生義既成,則萬物都無實自體,「凡物皆是從眾緣集聚而生起故,即任何物,皆不可謂其有獨立與固定的實自體。」無實自體故,即是空。由斯義故,空義與緣生義,結合在一起。人之稍有慧者,不能反對緣生義,即不能反對空義。龍樹於是乃發其空成有之妙趣。「趣者,理趣。談理不滯於一端,活活潑潑地曰理趣。此處如欲說明,便非簡單的文字可了結,至少當別為專篇。今不堪勞。」無着之大論「瑜伽師地。」弘揚大有之教,其源出於龍樹。通觀佛氏出世法,自釋迦、小乘,以至兩大。「兩大者,大籪、分空有兩宗也。」述作頗宏富,未免繁蕪之弊。持義有同異,足見枝流之盛。「佛沒後,宗派遂多。如木分枝,如水分流。」釋迦沒後四百年,小乘始分二十派,其後龍樹菩薩崛興,大乘空宗如張其幟。約當佛沒後六百年,後來無着菩薩出世,又啟大乘有宗之緒,約當佛沒後九百年。小乘內部,早有異

同。小大相持,鬥爭甚烈。兩大之間,譬猶水火相滅,亦相生也。余嘗欲考辨釋迦沒後,出世法演變之大概情形。「出世法,猶云出世的學說。」佛家經籍中,嘗提及小乘與大乘之間,有鬥爭劇烈之一大公案。小乘力斥大乘經典,非佛說。「此處言佛,指釋迦。下言佛者,準知。」大乘堅持佛為小乘隨機說法,而非了義經。「為,讀若衛。機者,譬如器之將動,必有其機也。「將者,動猶未起也。」大器將動,其機大。受其感者,應之亦大。器小,則動之機亦小。受其感者,應之亦小。大乘以為,小乘之徒,猶如小器。釋迦無可與此輩談高深的道理。祗好隨其小機而說耳。故小乘經典所記佛說,皆非釋迦之了義也。了義者,義理高深至極,談到此處,便已揭示萬物、萬理之根源,更無隱含不盡之意,故云了義。大乘蓋自謂其所繼承之經典,元是釋迦在世時,為大機而說。當時小器之類,皆不得與聞。「此處與字,讀預。」故今之小乘不肯承認大乘經是佛說。」小大交戰,皆勢成騎虎,互不相下。余謂大乘經籍,不是釋迦門下弟子所記錄,就其文辭衡之,顯然可見。釋迦沒後,弟子所記錄者,當以阿含經為最可

信,中譯佛書,甚忠實,不獨於法,於義、於解,不失梵文本之真。即文辭亦力追梵文本,務求信與達,並不失其浩博、大雅、雄渾、濁重之氣象。「濁重與大雅,實不相反。非深於文者,難與語此。」如李太白詩有云:明月出天山,蒼茫雲海間,長風幾萬里,吹度玉門關云云。若大般若經、華嚴經、瑜伽師地論,吾重其文,祗好借李公詩以贊美之耳。中觀論未譯好,青目釋亦不足觀,是可惜也。小乘斥大乘經,非佛說。余以大乘經文,與阿含經文相對照,頗怪其甚不相似。大空興於龍樹,後於釋迦已六百年,大有興於無着,後於釋迦亦千歲矣。「九百年,則已將滿千歲。」時代相去已遠,文體、文氣均不得不異,奚待論乎。小乘不承認大乘經典是佛說,余相當贊成。惟余之意,有不必同於古之小乘師者。大空之龍樹,大有之無着,皆自稱為佛門之大乘,豈是絕無淵源,而假釋迦以自重乎。大人者,見道明,而任道不能不勇。雖世莫予宗,何須托古。龍樹、無着諸公,想不至若是巽懦、無獨立之氣也。余平生獨學無師,悟道由己,悟方啟,而學未融。「未融者,未能融通眾家,以至廣大也。」忽於先聖遺文,有所

觸會。竊嘆吾今日矜為我心之所自得者,先聖遠在古昔已先得我心之同然。可見理之最普遍者,本不因世異而或變。先聖在昔之心,發見此理。不肖今日之心,悟得此理,適遙契聖心之所見。余之學,自是歸本於大易。詳在乾坤衍等書,茲不贅。「大易,指孔子之易,非漢人所傳偽五經中之易也。然先聖周易原本,漢人已廢絕之。而其遺文之偶存於偽經者,唯望有識者能抉擇耳。上文,凡稱聖人皆稱孔子。」凡為哲學者,其於理根處,雖由自悟。而既悟之後,或發見先哲中,有前乎我,而早悟斯理於古代者,則不宜掩先哲,而自張門戶。學者求真,此處不容雜己私。後先同見,益徵至理本无妄,聖學湮絕久矣。余雖力薄,猶欲起而振之,孤懷誠不容已也。「理根,借用郭象注莊子注。西蜀女生唐至中曰,理根一詞頗不易解。繼郭注而作釋者,均於此詞,不復疏。可奈何,余曰:萬變萬化,萬物萬事之源,是為萬理之所自出,故曰理根。至中曰:積年滯礙,一旦冰消。」宋元休問,先生說理之最普遍者,不因世異而或變云云。敢問云何為最普遍之理。余曰:至中問理根,吾已答之矣。最普遍之理,即理根

也,此理無對。遍一切處,恒無變易。元休曰:理之散著於萬物萬事者,是乃相對乎。余曰然。元休曰:相對之理,時移,處易,每隨之而改變。「如北極圈以內,四時皆冰。溫帶之人,不探險至其處,便不信有此理。物窮則變,變則通之理,近時大多數人篤信此理,時非其舊故也。」然則相對與絕對,截然為兩種世界乎。「截然者,分離、割開,不可融合為一之謂。」余曰:否否,無對即涵相對。不可說無對以外,別有獨立之相對。相對即是無對的變動,而成為一一物事故。「譬如眾漚,即是大海水的騰躍,而成為一一漚形。此以大海水,比譬無對。以眾漚,比譬相對。相對與無對,不可剖作兩界。猶如眾漚與大海水,本非兩界。」相對即是無對。不可說相對以外,別有獨立無對。無對,即是相對之真實自體故。「譬如大海水,元是眾漚共有之真實自身。世俗以為個別的波動形,是眾漚各各的自身。此乃從表面上,作如是觀。若覈實而談,惟大海水是眾漚共有之真實自身耳。由此譬喻,可悟無對,本是相對之實體,不可破作兩種世界。」余年四十以前,研究佛法。覈其關於宇宙論之見解,劃分生

滅法,與不生不滅法,明明逞臆想,「空想而無事實理可依據,是為臆想。」建立兩種世界。余頗懷疑,惟念後漢以來,千數百年間,朝野聰明人,尊仰佛法,以為至高無上。「無有加乎其上者,曰無上。」其名詞繁而又繁,互相鈎連,持論一往破執,而不悟即是執。「破除執着,曰破執。」以否定為善巧。又防人之詰難,而以詭辯之術自護。短慧者,覽其書,而畏憚,不肯終卷。「理學家多如此。」浮慧者,習其說,易受誘惑,自謂識其妙,而實常在迷霧中。「名士好佛者,鮮不如是。人之有慧,而未免於浮淺者,曰浮慧。」余潛究佛法之日頗久。先從了解名詞入手,而後詳其理論。尋底蘊,析條理,綜體系,審歸者,乃斷定佛氏畢道以宇宙人生為空幻,必毀壞之。「壞,猶滅也。」而棲神於不生不滅之鄉。「鄉,釋在前。佛肯定有神我,但神我是無明之情,必修清淨行,俾無明離欲,而轉為明。馴至闇性之神我方滅,即有淨性之神我新起。遂由淨性之神我,投入法界,與之合為一體,是謂法界大我。「何謂法界,何謂法界大我,均說在前。可覆看。」佛法畢道是出世的宗教思想。魏晉人以之混合於老莊,已是雜亂

。宋明人以之混合於儒,更不安。余因談到理根,而兩生有問。吾不得不答。余申明無對與相對,不可分割為兩種世界,此是緊要處。余年四十左右,懷疑佛法,當時已有體用不二之意。後來玩易,此意決定。余之學,以孔子內聖外王一貫之恉為宗主。孟子云:乃所願,則學孔子也。吾之志亦在此。」xxxxx 龍樹首張大乘之幟,悍然貶釋迦之後學,予以小乘之稱,並力詆其所承受之經典,是佛家掌年為小機而說,非了義經。「後學者,謂佛在世時,其弟子記錄佛說,而時習之。且以傳授其門人。以後,皆世世相傳,蕃衍不絕也。詆其之其字,指釋迦後學,為小機之為字,讀若衛。」其自負為正傳,不待言。楞伽經載佛偈有云:我滅之後六百年,有大菩薩曰龍樹云云,此偈必是龍樹偽造,詭稱釋迦有此懸記,以明彼當創與大乘之教,不偶然也。「懸記,猶預言也。彼,指龍樹。」余在前文,曾提及小乘不承認大乘經是佛說,余相當贊成。但龍樹之學,是否依據於釋迦氏,

此乃一大問題,不可不深究。如果龍樹的思想,並未脫離出世法,則其所特別倡明之菩薩道,祗是於佛說,有所擴充。「佛指釋迦,後準知。」此乃學術思想界,應用之事。萬不可疑其私懷立異,而龍樹思想之淵源,畢道在釋迦所導之法海,而不在其他。釋迦之後學,何必相拒太過乎。出世法三字,佛教經典中常見。出者,出離之謂。世者,世間,前文所謂有情世間與器世間是也,此乃從文字上解釋耳。若問讀佛書的人,云何為出世,是有世間存在,而佛氏求離開此世,別有所住否。「世間,簡稱世。」抑祗是心於世間,無所繫戀,蕩然曠觀,一切利害、得失、毀譽、榮辱,乃至死生,皆不足以動其心。如此,則身雖在世,而實脫然逍遙於世外,是即出世之謂乎。四十年以前,余曾以此二問,請於佛學界之老輩。老人曰:二說都不是,離此世,更有何處可往。第一問,不要問。身在世,心無繫。莊子有此達觀,究與佛法不相似。第二問,也難答。余曰:莊子之逍遙遊,是其全書開宗明義處。遊之義,從來談莊者,罕有實解。吾學郭注,以知與化為一,發明莊子深密意趣。郭發其秘,而無多語。後人難會郭意,莊之談化,有時言

氣化。「內篇多此。」有時言神化,「外篇、雜篇多言神化。郭注確得莊旨。」余謂莊言氣化,而神化在其中矣。莊言神化,而氣化在其中矣,惜郭注未言及此。道家以神與氣,說明宇宙人生,所由生成,此不可不識也。神與氣不可分為二,氣載神以流行,神運乎氣而為其主。神、氣本非兩物,而亦須分辨,雖不紡分、究不是兩物,事理如是,非玄談也。人生死生可言,更何有人間利害得失等等計較乎。「體大化之體字,作動詞。體者,謂與大化冥合也。此中大化,特指氣化,以其勢用粗大、顯著故。知字,甚緊要。知者,神之用。主乎氣者也,知不與化為一,則人之生命,祗是隨大化漂流,如輕塵、小草隨江水下流耳。」余深玩莊子之旨,而解釋如上。余非贊同老莊之論者,但對於老莊有很多意思,衰件不及寫出。陶君嘗欲以天遊之旨,釋莊。余曰莊子思想駁雜,又染神道頗深。而其高悟所至,多有妙語。惜乎其未達理根,持論不能一貫也。余此意,當難得相應之人,惜未能寫出。莊之自述曰:六通四闢,小大精粗,其運無乎不在云云。莊子博學多聞,其文學

天才,可謂空前絕後。印度古時大乘菩薩,有莊之浩博,而莊之文純以神運,則若輩所可幾也。莊子聞見廣,而知識多,其文足以暢意。故自信其長,而難自見其短也。莊之乘化逍遙,與佛氏出世法,確無相似處。莊談氣化,自佛氏觀之,乃所謂如幻也。余前述之第二問,意中蓋指王陽明先生。老人以為,余有取於莊子之達觀,實誤會也。理學家真能涵養本心,在事物上磨練,運用不違物則,而脫然自在,又無講學家迂固之習,陽明先生一人而己,然陽明確是儒,不取出世法。老人曰:身在世,心無繫,莊子有此達觀。余曰:莊求至乎知與化為一,是其心繫於化也。是繫之最迷、最若者也。莊子欲上與造物者遊,結果還是為造化所玩弄。人能不修,人道不立。莊子內篇有曰:偉哉造物,將然以汝為,將奚以汝適。以汝為鼠肝乎,以汝為蟲臂乎云云。又曰:無可奈何,而安之若命云云。據此,則人生等於無生命之物,無自主、自由、自動、自造之力,將一切任造物者之化機所適而已。莊子好言造物者,又言若有真宰,又言天地精神,雖不直拿出上帝一詞,而其意義,實與上帝無甚異。莊子萬物皆出於機

,皆入機云云。機者,如器之動,有其開發之機也。機者,氣之所為也,可名之曰氣機。所謂化者,即氣機之動耳。適者,氣機之動,無一定之目的,祗是隨他動去。「他,指氣機。」易言之,他化作此物,便如此了。化作彼物,也便如彼了。若就物言,則惟有順從乎化之所為,沒有一毫自主力。莊子曾言: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鷄,予因求時夜云云。「夜半之後將曉,而雞先鳴以報曉,曰時夜。」莊子蓋自嘆,已化而為人,乃於其左臂之運用,不得自主,而聽造物者之化以為雞,此語奇妙,乃形容萬物,都無自力可用。一身之支體,猶不得自主,況其他乎。莊子所云天游,並無精義。彼所稱,大,即指造物者。「注意。」與孔子言仁,孟子陽明言良知,不同義旨。此須大開眼孔,從儒與道之根本不可混雜處,討箇分曉。天游之天字,如不認清,即其思想之體系與根底,完全弄不清。莊言天游,當然是指人之心而言。莊子畢竟不敢否認若有真宰,真宰主乎氣化,而賦人以形。「賦,猶給與也。」真宰運為神化,「運者,運行。真宰之運行,即神化。神化者,真宰之作用也。」而賦人以知,此知,莊子亦

謂之天明,儒學宗孔子,非不言良知,而良知是自性本有,不是從超脫宇宙而獨在的真宰得來也。且良知須擴充、弘大,積眾剛以充其仁。周萬物以擴其知。「董子繁露說太空諸天體運行之健,而闡其義曰:天積眾剛以自強云云。余按積眾剛三字,大有意義。仁之德,必必積眾剛,而後充沛。積眾剛者,隨時隨事,必盡吾心之仁。不令私欲得乘權,以消滅仁之動機。「不令二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」若有一時一事,仁心乍動,而私欲來戰。如不振其剛以輔仁,則以後私欲易逞,剛不得積,仁心喪亡。而不仁之人,猶不自覺也。周萬物者,易大傳曰:知,周乎萬物云云。此言人之知,必周遍閱歷乎萬物,而後其知,始擴大也。閱歷,猶云經驗。」仁知兼備,乃能與天地萬物同流,興裁成輔相之大業。「易曰:裁成天地,輔相萬物。」故存養良知,與擴充良知之力用,皆是人生自成其能。「易曰:聖人成能,聖人非天生,人皆可勉而至也,即人皆可自成其能也。」非徒保任其自性之明,毋六鑿相攘之患,以獨善自利者,可謂之有知也。「非徒二字,一氣貫至此,為長句。」道家去知、去欲,實由老莊首倡。去知與欲,

"必遺物,而不肯格物。與孔子致知在格物之論,正相反對。夫遺棄物理,而不求知,此人道之大苦也。人者,自萬物進化至最高級,與萬物共同禀有剛健、生生、炤明諸德性之大生命,及禀有實質,以成其軀,是乃有靈性生活,而亦不可缺乏實際生活之靈物也。人生最重要者,莫如靈性生活。「失掉靈性生活,即不成為人。」然必實際生活寬裕、無窘迫,即形軀得養,而生命乃有大自在,其內部潛藏之炤明、剛健、升進諸德性,協合為一,發起勝用,恒與天地萬物相流通。「天地一詞,包括太空無量諸天體。」渾然為一體,無彼此之閡閉,是謂靈性生活。

佛氏出世法,其病根在於任迷情而逞空想。「古代人智未開,迷信神力之情最盛,凡為教祖者,莫不依群情以起信,集眾思以廣說。「古時學術未興,群眾的思想,當然一致迷信神力,而逞其空想與幻想。雖亦有實用方面得來之經驗,不無瑣碎的知識,而畢道為迷信神道之空想、幻想等積習所驅使,不能依據實物實事,以運用其思。易言之,即不易走上正確思想的路徑。」教祖是集其族類中,神道思想之大成,而立宗教之壁壘,其人未有不"

以不空想為能事也。」佛教自釋迦氏開山,以至後來小大各宗之巨子,莫不專竭其力,以從事於空想、幻想,而即以其空與幻之想,建立宇宙,「此云宇宙,便攝人生在內。」芒然自信為理實如是,強橫獨斷。釋迦雖開其端,而大空、有有兩宗諸大菩薩,皆好名太過,好勝太過。人人喜著書以開厥宗,家家務造論以張其軍,而托於大悲與大菩提,居之不疑。「大菩提者,謂最高的智慧。佛家區別人之智慧,有小大廣狹淺深等等不同。而大菩提,則為一切智慧中之最高慧。「智慧,簡稱慧。」最高慧者,觀一切法空,不起執故,破一切障,無所疑故。」大空巨子,如龍樹。大有巨子如無着,皆其後學所共尊信為道鄰極地,悲慧內融。「悲者,大悲。慧者,大菩提。極地,指佛地,此云佛地,可有二解。一、佛教中建立修行成道之最高標準,名為佛地。佛法中,修行工夫,弘大深遠至極,謹嚴細密至極。其自始修以往,中間經歷無量階層,直至最後成道,登於極地。極地者,即佛地之別稱也。問,云何為佛。答,已斷滅生死之惡因,得無上正覺故,是名佛。此中佛地,是釋迦以後,歷小乘至大乘,逐漸擬定修行成道之

"最高標準。而各宗派之主張,亦不必一致。如小乘之無餘涅槃,大乘之無住涅槃,其標準不同,最顯著。此中問題太多,余不及論。二、小大諸宗,既共尊釋迦氏為教祖。當然公認釋迦萬行淳備,誕登佛地。「誕,猶大也。」後學應當一致取法。釋迦氏所以有人天師之號也。」

附識   萬行者,極言佛氏修行之門類,繁廣至極。故云萬行。「門者,學佛者欲造至乎佛地,必由乎種種修行。譬如入室,必由乎門也。類者,種類。行有種種,稱其數曰萬,何止千門萬戶。」余昔治佛典,玩其談行持之廣博,「行,亦兼含持義,謂行而有持,以至乎佛地也,故曰行持。」竊嘆中華,唐以後僧徒、居士稍閱少數經典,猶不曾深究,其志行薄弱,樂趣簡易。禪宗與淨土盛行於中土,理學之徒雜染禪風,益流於狹隘,而不自知其陋,學術廢而族類衰,豈不惜哉。余惟萬行太博,「惟,猶思也。」恐學者莫知總持,大乘諸菩薩,曾標舉戒定慧三學,其有深意。余故提出,以待後之治佛學者,由是而精究焉。一、戒學者,戒律之學。追惟釋迦,聚徒說法。「說法,猶云"

講學。」往往因事制戒。弟子之言動,有一過失,即制一戒,以防後誤,弟子相聚者日多,人不得無過,制戒亦日多。釋迦滅後,「滅,猶死也。」後學承先師之律,「先師,指釋迦。」研究日以精微,遂成為博大深密之一種學術。夫戒律之本,要在不違旨自性戒而已。云何為自性,余雖欲與人言,恐難冀其體會,不得已而略言之。姑借用孟子之言,以便誘導。若直用佛典名詞,或更增迷惘耳。孟子曰:盡其心,則知其性云云。「余不引孟子全文,祗欲說明心與性而止。若引其下文,解釋便太繁。不釋,亦不可,故不引。」余按孟子云盡心,此心是何心。「設問也,下答。」即孟子所嘗為學者提示之良知,是也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良知,知是,知非,而知其非也,必不為。知其是也,必勇為,此良知天然自有之能也。孟子所謂本心者,即良知。「良知,亦稱良能。本心,見孟子告子篇。宋明理學家以禪宗發明本心,此大誤也。」盡心者,何。盡者,自盡。良知,知是必為。知非,必不為。自發其能而不匱。「充實而不窮乏,曰不匱。」自信其能而不撓。「不

撓,不屈也。」是謂自盡。自盡者,良知之自由,不為小己之私欲所奪也,已說盡心。云何為性,「問也,下答。」性,簡稱也。詳稱之則曰性命。「見易乾卦彖傳等。」李賢曰:性,猶生也。性命,猶云生命。人與萬物,共禀受一元內含之大生力,以成其各有的生命。共禀受一元內含之實質,以成其各有之形體。大生之一方,有炤明等性,能發展為高級心靈作用者也。實質之一方,有凝結與迷闇等性,是與炤明之性,極相反者也。人生本有性與形之兩方面。「性命,簡稱性。形體,簡稱形。」性主乎形,形順承於性。相反而適相成,此乃天然不可易之定則。人道所以成其大正也。孟子言:盡心,則知性者,誠以心與性不可剖作兩物。性,是生生不容己之大力。惟其有炤明之德,「德者,得也。性之所以得成其為性也。譬如白瓶有白德,是白瓶之所以得成其為白物也。」故能發展為特殊的良知,是為最高級的心靈,心與性本非兩物,故孟子說盡心則知性,使心、性是兩物,則何可由盡心而知性乎。譬如飲長江水一杯,而賞其清淡,終不可由江水而

"知海水之鹹味。以江水與海水本互相遠隔,不是一處故也。

已說心與性不是兩物,今當談自性戒。云何為性,已說如上。「可覆看。」自者,自己。性,是吾人自己本有之性命,故云自性。知是知非之良知,元從自性炤明之德而發展,不是無有內在根原,偶然發現。「元從二字,至此為句。」吾人應有返觀一段工夫,認識良知即是自性。Xxxxx自性戒者,良知常在吾人內部生活中,赫然烱照。吾人意念之微,言動或事業之著,其為是為非,為善為惡,皆無可遮掩良知之明照。吾人如能克治小己之私欲、私見,而念念不敢違背良知,則百年之內,「古人以百年為壽數之大齊。」處心積慮,或一切造作,莫不本乎良知之明照。庶幾不至墜於罪惡之深淵。人生至樂,唯在是耳。「處,猶知也。處心者,謂人心莫不有所存注也。善人之心,所存注者,唯在向善。凶人之心,所存注者,唯在作惡。慮者,思慮,不可隨便忘失。凡所思慮,必務蓄積。學者勤求真知,趣向大道,日常曠然設遐思,徵之實事。時有新悟,積而弗捨。學人實功,惟在於是。若夫細人逐"

利盜名,凶物逞野心,貪權力。不知其思慮之積,果何所為。「為,讀若衛。」一念微動,或是或非,皆是造作。一言一行,或好或壞,莫非造作。歷史上人物,有功在天下,後世有毒流天下、後世,皆是造作。人生百年,凡所造作,不可不慎。」良知是吾身內在的主公。「主公一詞,見唐玄奘賴耶識頌。禪宗更常用之。但禪宗之主公,指本心,甚是。玄奘宗唯識論之賴耶,便是神我,不可信為主公也。禪宗自有獨到處,余亦不全非之。」其明照恒存。「恒者,恒常。良知之明照,恒常存在,無有一剎那頃不在也。」時時在在,「在在,猶云處處。」赫然以真是、真非,昭示於吾人。夫良知不待吾人學習而後有也。吾人受生之始,良知之端,已與生俱始。「俱始者,譬如有形即有影,謂之俱。」並非生在先,良知後起也。「並非二字,一氣貫下為句。」生也者,一元含縕大生之力用,所謂乾是也。「乾,稱大生。孔子之說也。」乾,有炤明之性,即良知之端也。余謂良知不待學習而後有者,良知之明照,「明照,可簡稱明,或簡稱照。」乃天然的自然

https://drive.google.com/file/d/192k0pDUgXpkUE3dvg_cKCZ1mqfVY30iR/view?usp=sharing